一根棍。當轉動棍子時,環收緊將人勒死。這種方式絲毫不傷頸動脈,卻造成人慢慢窒息而死,情景甚為慘重,因為,在達到臨死的界點前,人的意識是非常清楚的,他甚至還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棍子是如何轉動的,而扣在脖子上的繩子又是如何一點一點地收縮的。
一想到這裡,原本以為這六個月以來一直心心念念想著的願望達成會覺得很開心,然而現實卻不是這樣的,腦補的畫面太過於血腥,素素只覺得一股濃郁的黑暗將自己吞沒,看不見光亮。素素強打著精神和綠珠聊了幾句,晚些的時候,趁著綠珠在樓下獻藝的時候,便揹著琴租了一架馬車,來到了亂墳堆,她小小的身子在滿是腐屍的地方仔細翻找著。不一會兒,便找到了已經被鞭屍鞭地不堪入目的小妾,她強壓著心頭的恐懼,將她的屍首拖到一塊薄薄的木板上,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雖說古人注重如土為安,但她人小力薄,根本就沒有這個將她裝進棺材的氣力,更不要說入殮了,於是只能在身上撒上化屍水,不一會兒,屍體便化成了一灘黑色的汁水,薄薄的一層鋪在木板上,卻是散出沁人的芬芳。沒有相到,一代絕美的舞姬,卻只能落得薄土埋骨的下場。
素素盤腿而坐,從琴袋子中取出一把焦尾古琴,手指抹在琴絃之上,一闋《招魂曲》便流瀉出來,飄蕩在這陰沉的上空之中:
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
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託些。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
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
歸來兮!不可以託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來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久淫些。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淵,爢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脫,其外曠宇些。
赤蟻若象,玄蜂若壺些。
五穀不生,叢菅是食些。
其土爛人,求水無所得些。
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些。
歸來兮!恐自遺賊些。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
虎豹九關,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從目,往來侁侁些。
懸人以嬉,投之深淵些。
致命於帝,然後得瞑些。
歸來!往恐危身些。
她整個人都沉浸在屈原所寫的《招魂曲》中,心情悲慼,其實早就知曉了復仇開始的那一剎那,便會有很多無辜的人斷送在自己手中,但是,為什麼,當她親眼看見這些人慘烈的死相,心還會這般疼?哀綿的《招魂曲》中浮現的卻是那一張血痕斑駁錯落的臉,雙目圓睜,帶著萬分的不甘心,以及對罪魁禍首的詛咒。
手指滾出了血珠子,滑落在琴絃之上,被烏木吸入琴身之中,然而素素卻沒有一點感覺,彷彿能感受到疼痛的神經已經麻木了,她只是兀自彈奏著:
朱明承夜兮,時不可以淹。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一曲終了,然而素素的手勢卻是一刻都沒有停下的跡象,她挑起琴絃,這闕《招魂曲》便從頭開始,再一次響起來,陰沉的夜幕並沒有因為這曲子而變得明朗。
六十三,別離後的相逢
一聲太息自夜空中傳來,玄衣的男子走到素素的身邊,伸手按住在琴絃之上游轉的芊芊素手:“素素,雖然你的曲子彈得很好聽,但是抱歉,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打斷。”
素素抬起一雙空洞泛著淚珠子的眼,看見一個男子蹲在自己身邊,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眉如遠山,濃郁卻帶著些微雜生的絨毛,大而有神的雙眸,挺直的鼻樑。
“墨卿?”她試探地問了一句。
“是,是我。”蘇墨卿抬起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淚水,烏黑的瞳孔之中滿是她悽悽的神情。
素素彷彿是抓到了一塊浮板,泛白的指尖緊緊地拽住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