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洛特雷克。你與泰奧,梵·高有親嗎?”
“他是我的弟弟。”
“那你一定是文森特啦!哦,很高興認識你。個弟是巴黎最傑出的畫商;他是唯一願意給年輕人一個機會的人。不僅如此,他為我們鬥爭。如果我們被巴黎的公眾接受,就應歸功於泰奧·梵·高。我們都認為他實在了不起。”
“我也這樣想。”
文森特仔細地看著這個人。洛特雷克的頭扁平,五官——鼻、唇和下巴,從扁平的臉上突得很出。他蓄著一振濃密的黑鬍鬚,這鬍鬚不是往下長,而是從下巴上向外擔。
“你怎麼會到科爾芒工作室這樣的鬼地方來的產
“我得有個地方畫畫,你怎麼來的呢?”
“鬼曉得。上個月我在蒙馬特爾的一家妓院裡住了整整一個月。畫姑娘們的像。那才是真正的工作。在工作室裡畫畫,是孩子們的遊戲。”
“我很想看看你那些姑娘的像。”
“真的嗎?”
“當然。為什麼不?”
“許多人認為我是瘋子,因為我盡畫跳舞廳姑娘、鄉巴佬和妓女。但是,只有在那兒,你才能找到真正的性格。”
“我清楚。我在海牙和這種姑娘結過婚。”
“好啊!這個梵·高家就是行!讓我看看你畫的這個模特兒,行嗎?”
“全看看吧。我畫了四張。”
洛特雷克朝這些素描看了一會兒,然後說:“你和我一定會得來,我的朋友。我們的想法相似。科爾芒看過嗎?”
“沒有。”
“他一看,你在此就完了。我是指他的批評。前天他對我說:‘洛特雷克,你誇張,老是誇張。你畫中的每一根線條都是漫畫。’”
“而你回答:‘那,我親愛的科爾芒,是性格,而不是漫畫。’”
洛特雷克的針尖般的黑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彩。“你還想看看我那些姑娘的像嗎?”
“當然啦。”
“那來吧。這地方真是個殯儀館。”
洛特雷克頸粗,肩闊,臂壯。當他一站起來,文森特看到他的朋友卻是個瘸子。洛特雷克站著,並不比坐著高。他的結實的身軀向前彎成一個以腰為頂點的三角形,直落在兩條萎縮的細腿上。
他們沿克利希林蔭道走出。洛特雷克吃力地撐在柺杖上。他走幾分鐘就得停下歇一歇,指指兩幢並列建築物之間的某種可愛的線條。在紅磨房這邊走過一個街區後,他們轉彎上山,向蒙馬特爾丘走去。洛特雷克停下歇歇的次數更多了。
“你大概也在想我的腿怎麼會的吧,梵·高。人人都這樣。哦,我來告訴你。”
“噢,別!你不必提起那個。”
“你大概也知道。”他折起柺杖,肩靠著它。“我生來骨頭脆。十二歲那年,我在跳舞地板上滑了一交,跌斷了右大腿骨。第二年掉入一條溝裡,跌斷了左大腿骨。從此以後,我的兩條腿就沒有長過一寸。”
“這使你感到不幸嗎?”
“不,要是我跟平常人一樣,決不會成為畫家了。我的父親是圖盧茲的伯爵。我有希望繼承爵位。如果我想要的話,我能得到元帥官杖,和法蘭西國王並鞍。就是說,假使還有法蘭西國王……但是,他媽的,一個人能成為畫家的時候,為什麼還要做伯爵呢?”
“是的,恐怕伯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們還要往前走嗎?德加的工作室就在下面的小巷裡。有人說我是抄襲他的作品,因為他畫芭蕾舞演員,而我畫紅磨坊的姑娘。他們喜歡講什麼就講什麼吧。這是我的家,方丹路十九號乙。我住在底樓,你也許已經猜到了吧。”
他推開門,點頭清文森特進去。
“我一個人住,”他說,“請坐吧,如果你能找到一個可坐的地方。”
文森特環顧四周。除了畫布、畫框、畫架、畫凳、踏板和一卷卷披布之外,工作室裡還塞了二張大桌子。一張桌上擺滿一瓶瓶好酒和各種顏色的飲料;另一張桌上堆滿舞鞋、假髮、舊書、招衫、手套、長襪、粗俗的照片和貴重的日本版畫。在這亂七八糟當中,只有一小塊空地方可讓洛特雷克坐下來作畫。
“怎麼啦,梵·高?”他問,“找不到地方可坐嗎?把地板上的垃圾踢開,施把椅子到視窗。一共有二十七個姑娘。我和每一個都熟悉。你要充分了解一個女人,就要和她接觸,你是不是同意?”
“對。”
“給你素描。我曾拿給卡皮西納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