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早已被帶進了千百萬美國人的心中,極大多數美國人把他看作是一位親密的朋友。他短促的一生中超人地鬥爭和更為超人地征服藝術,贏得了我國人民最親切的同情。再說,他有著不可思議的顛倒乾坤的成就——在成熟的十年創作活動中,他繪製了大約六百幅油畫和八百餘幅其他畫種的畫。他生前僅售去過一幅畫,是賣給一個荷蘭同行的姐妹,代價不過幾個美元。可是,今天他的主要作品每幅價值五萬至十萬美元他的全部作品價值二、三千萬美元。
這些天文數字不會打動文森特的心,因為他對金錢是漠不關心的。他所要的是:瞭解生活,描繪生活。
歐文·斯通
引子
倫敦
“梵·高先生!該醒醒啦!”
文森特甚至在睡夢中也期待著厄休拉的聲音。
“我醒著,厄休拉小姐。”他高聲應道。
“不,你沒醒,”姑娘笑著說,“現在是醒了。”他聽著她下樓,走進廚房。
文森特雙手往下一撐,跳了起來。他生得肩寬胸厚,臂粗腿壯,強健有力。他一骨碌地套上晨衣,從水壺裡倒出冷水,拿起剃刀來。
文森特享受著每日履行的剃鬚儀式:先從右邊的絡腮鬍子刮過寬闊的面頰,直到肉感的嘴角;再從鼻孔下向外颳去唇上的右邊一半,接著是臉的左半邊;然後刮下巴——一塊若大的暖烘烘的花崗石。
他一頭鑽進小衣櫃上的用布拉邦特的草和橡葉編制的花環。這是他的弟弟泰奧在曾德特附近的荒原上採集製成後,寄到倫敦給他的。鼻子裡的荷蘭香味開始了新的一天。
“梵·高先生,”厄休拉又敲門叫道,“郵差剛送來你的信。”
他撕開信封,認出他母親的筆跡。“親愛的文森特,”他念道,“我要在信上和你說一兩句話。”
他的臉又冷又溼,所以便把信塞進褲袋,打算在古皮爾公司的空閒時刻裡再看。他把長長厚厚、黃裡帶紅的頭髮往後梳平,換上一件畢挺的白襯衫,戴上低領和黑色四折大領結,下樓去吃早飯和領受厄休拉的微笑。
厄休拉·洛耶和她的母親——一個普羅旺斯副牧師的寡婦,在後花園裡的一所小房子裡辦了一個託兒所。厄休拉芳齡十九,是一個笑咪咪、大眼睛的姑娘,嬌嫩的鵝蛋臉兒粉畫般豔麗描條的身材,亭亭玉立。文森特喜歡望著那張撩人心絃的臉龐上洋溢著的微笑光彩,那光彩就象五色繽紛的遮陽傘上的閃光。
厄休拉利索而又從容地開出早餐,在他吃的時候,高興地跟他攀談。他二十一歲,第一次戀愛。生活在他的面前展開著。他想:要是一生都能面對著厄休拉吃早飯,他將是一個幸運兒了。
厄休拉端上一片火腿、一隻雞蛋和一杯濃紅茶。她輕快地坐進桌對面的一張椅子裡,拍一下腦後的棕色捲髮,一面對他微笑,一面迅速地把鹽、胡椒、白脫和烤麵包…一遞給他。
“你的木犀革又長高了一點,”她說,舌頭舔舔嘴唇。“在上陳列館前要不要去看一看?”
“好,”他答道。“你,我是說,請你…·領我去好嗎?”
“他這人真是好笑!自己種了水犀草,卻不知道到哪兒去找。”她有一個習慣,當面講人時,就當對方不在屋裡。
文森特狼吞虎嚥地吃著。他的舉止,就象他的身體一樣笨拙,他似乎不知道對厄休拉怎樣說才好。他們走進院子。那是寒冷的四月的一個早晨,蘋果樹已經開花。一個小小的花園把洛耶的住房與託兒所隔開。不過幾天前,文森將剛下種罌粟花和香豌豆花,木犀草已穿出地面,文森特和厄休拉蹲在木犀草的兩邊,他們的頭幾乎碰到了一起,厄休拉的頭髮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天然的香味。
“厄休拉小姐。”他說。
“嗯?”她把頭一抬,詢問地對他微笑。
“我……我……我是說……”
“嗯,你這樣結結巴巴地,能說得清什麼話呀?”她問,一面跳了起來。他跟著她走到託兒所的門口。“我的娃娃們馬上就要來了,”她說。“你不會遲到嗎?”
“我有的是時間。走到斯特蘭德街不過三刻鐘工夫。”
她想不出再說什麼話,於是雙手伸到腦後,持住鬆散下來的一絕頭髮。她那苗條的曲線一下子顯得豐滿得多。
“你答應我為託兒所弄的那張布拉邦特風景畫怎麼樣了?”她問。
“我把西澤·德·科克的一張速寫的複製品寄到巴黎去了。他會為你題詞的。”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