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就是現實,可是他不想醒過來。他害怕著我會毫不留情地把這個泡沫戳破,讓他只留下一手的空虛。
我輕聲道:“好,我們到揚州去玩兒。我喜歡那裡的胭脂。”
他閉上了眼,鬆了一口氣。
我拍拍他的手,輕聲道:“老爺,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他馬上睜開眼:“四兒,那你呢?你也休息?”
我搖搖頭,低聲道:“我去陪進夏讀書。”
他道:“好,你不要太累。”
我點了點頭,應了好。
然後燕氏趕了大夫進來,七手八腳地把柳家文抬起來,弄到了床上。他只是死死地拉著我的手不肯放。
屈嬤嬤唬了一跳,道:“二小姐。你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她又道:“快給二小姐看看是怎麼回事!”
我在一片混亂中,有些頭疼。柳家文像個木偶一樣被一群婦人擺佈來擺佈去。我看了一會,突然一陣厭煩。於是低聲道:“我沒事,這個手隨便包紮一下就可以了。等一下,記得把那個琴修好。”
那天晚上,我在屋子裡自斟自飲。低頭看看受傷的手,白色的繃帶在燭火中顯得很柔和。
安玉寧回來之後,看到我這個樣子,嚇了一跳。他先把酒壺拿過去,嗅了嗅,然後嘀咕了一句,道:“你這是什麼東西?”
我迷離著眼睛看著他:“是梨花釀。”
他一怔,道:“的確有些梨花香。不過這到底加了多少水,能讓你喝這麼多?”
我忿忿地道:“不知道,這個你要去問小兔他們。”
他倒笑了。
我朝他伸出手,討抱抱。
他敏捷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皺著眉頭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指著我那傷手。
我扁了扁嘴,道:“我不知道。我要去如廁,你帶我去。”
好吧,我喝多了……
他被我鬧了一陣子,終於沒有辦法。只能把我抱起來,真的把我抱到了廁所。我傻乎乎地把他趕出去,自己解決了一下。
他在外面道:“小心一點,別掉下去了。”
……你才掉馬桶裡。
因喝了幾杯,我也不覺得窘,大大方方地繫了褲帶,就跑出去。
他鬆了一口氣,活像剛剛真的怕我掉馬桶裡。然後道:“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想了想,搖搖頭,道:“我想看看月光。”
他只得道:“好,我帶你去。”
我們便一起翻到了後院的牆上。
我笑他:“你以前經常爬我家的牆,沒有哪裡去就躲在這裡看月亮。沒有月亮就看星星。沒有星星就白灌冷風,就是不肯走。”
他無奈地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你又不是才知道。”
我想了想,道:“也對。”
“……”他嘆了一聲,伸手把我摟緊,低聲道,“風大,小心別掉下去。”
這樣一來,我們好像又找回了當初的感覺。他是翻牆的怪叔叔,我是不諳世事的小羅莉。偷偷一相逢,便歡喜不知歲月經年。
我低聲道:“玉寧,有一天,你會忘了這些嗎? ”
他的聲音也很低:“怎麼會忘?我一輩子也會記得。”
我笑了,道:“這時候說的話,是不能聽的。以後,遇到的事情多了,人多了。你總會忘了。到時候,你越走越遠,我卻還在這裡。”
他緊緊地摟住我,道:“那你便看著我,一定要把我找回來。別讓我把自己也丟了。”
我不吭氣。
他便笑了一聲,聲音有些愉悅:“我怎麼會走遠?你一直同我在一起。我走到哪裡,你就在哪裡。不然,反過來也成。你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我想了想,道:“那你說,人要是走丟了,是會後悔的嗎?大約他以為這只是一件小事,卻毀了他的家。你說他為什麼不後悔?”
柳家文為什麼不後悔?還是說他真的變了,覺得納妾是天經地義,安四不懂事。安四的死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他今天那樣,又是為什麼?
我一點也想不通,我只能問安玉寧。我喜歡把事情拿出來同他商量。
他拉住了我的手,輕輕撫摸我手上的紗布,低聲道:“或許不是不後悔。只是這後果太過慘重,他承受不起,也不想面對。”
我有些疑惑。似懂非懂。
安玉寧又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