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辦法,你能多抓幾個,也好教老人們少受點委屈!怎麼樣?要活動就得趕快!這年月,找事不容易!”一邊說,他一邊用食指輕輕的彈他新買的假象牙的香菸菸嘴。說完,把菸嘴叼在口中,象高射炮尋找飛機似的左右轉動。叼著這根假象牙的東西,他覺得氣派大了許多,幾乎比科長所應有的氣派還大了些!
瑞宣的眼圈還紅著,臉上似乎是浮腫起來一些,又黃又松。聽弟弟把話說完,他半天沒言語。他懶得張口。他曉得老二並沒有犯賣國的罪過,可是老二的心理與態度的確和賣國賊的同一個味道。他無力去誅懲賣國賊,可也不願有與賣國賊一道味兒的弟弟。說真的,老二隻吃了浮淺,無聊,與俗氣的虧,而並非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可是,在這國家危亡的時候,浮淺,無聊,與俗氣,就可以使人變成漢奸。在漢奸裡,老二也不過是個小三花臉兒,還離大白臉的奸雄很遠很遠。老二可恨,也可憐!
“怎樣?你肯出多少錢?”老二問。
“我不願作校長,老二!”瑞宣一點沒動感情的說。“你不要老這個樣子呀,大哥!”瑞豐板起臉來。“別人想多花錢運動都弄不到手,你怎麼把肉包子往外推呢?你開口就是國家,閉口就是國家,可是不看看國家成了什麼樣子!連南京都丟了,光你一個人有骨頭又怎麼樣呢?”老二的確有點著急。他是真心要給老大運動成功,以便兄弟們可以在教育界造成個小小的勢力,彼此都有些照應。
老大又不出聲了。他以為和老二辯論是浪費唇舌。他勸過老二多少次,老二總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他不願再白費力氣。
老二本來相當的怕大哥。現在,既已作了科長,他覺得不應當還那麼膽小。他是科長,應當向哥哥訓話:“大哥,我真替你著急!你要是把機會錯過,以後吃不上飯可別怨我!以我現在的地位,交際當然很廣,掙得多,花得也多,你別以為我可以幫助你過日子!”
瑞宣還不想和老二多費什麼唇舌,他寧可獨力支援一家人的生活,也不願再和老二多羅嗦。“對啦!我幹我的,你幹你的好啦!”他說。他的聲音很低,可是語氣非常的堅決。
老二以為老大一定是瘋了。不然的話,他怎敢得罪科長弟弟呢!
“好吧,咱們各奔前程吧!”老二要往外走,又停住了腳。“大哥,求你一件事。別人轉託的,我不能不把話帶到!”他簡單的說出冠家想請金三爺吃酒,求瑞宣給從中拉攏一下。他的話說得很簡單,好象不屑於和哥哥多談似的。最後,他又板著臉教訓:“冠家連太太都能作官,大哥你頂好對他們客氣一點!這年月,多得罪人不會有好處!”
瑞宣剛要動氣,就又控制住自己。仍舊相當柔和的,他說:“我沒工夫管那種閒事,對不起!”
老二猛的一推門就走出去。他也下了決心不再和瘋子哥哥打交道。在院中,他提高了聲音叨嘮,為是教老人們聽見:“簡直豈有此理!太難了!太難了!有好事不肯往前巴結,倒好象作校長是丟人的事!”
“怎麼啦?老二!”祁老人在屋中問。
“什麼事呀?”天佑太太也在屋中問。
韻梅在廚房裡,從門上的一塊小玻璃往外看;不把情形看準,她不便出來。
老二沒進祖父屋中去,而站在院中賣嚷嚷:“沒事,你老人家放心吧!我想給大哥找個好差事,他不幹!以後呢,我的開銷大,不能多孝順你老人家;大哥又不肯去多抓點錢;這可怎麼好?我反正盡到了手足的情義,以後家中怎樣,我可就不負責嘍!”
“老二!”媽媽叫:“你進來一會兒!我問你幾句話!”“還有事哪,媽!過兩天我再來吧!”瑞豐匆匆的走出去。他無意使母親與祖父難堪,但是他急於回到冠家去,冠家的一切都使他覺著舒服合適。
天佑太太的臉輕易不會發紅,現在兩個顴骨上都紅起一小塊來。她的眼也發了亮。她動了氣。這就是她生的,養大的,兒子!作了官連媽媽也不願意搭理啦!她的病身子禁不起生氣,所以近二三年來她頗學會了點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本事,省得教自己的病體加重。今天這口氣可是不好咽,她的手哆嗦起來,嘴中不由的罵出:“好個小兔崽子!好嗎!連你的親孃都不認了!就憑你作了個小科長!”
她這麼一出聲,瑞宣夫婦急忙跑了過來。他們倆曉得媽媽一動氣必害大病。瑞宣頂怕一家人沒事兒拌嘴鬧口舌。他覺得那是大家庭制度的最討厭的地方。但是,母親生了氣,他又非過來安慰不可。多少世紀傳下來的規矩,差不多變成了人的本能;不論他怎樣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