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結束通話電話就收拾東西,給車子加固防滑鏈,還帶上了鐵鍬。我燒了一大壺開水帶上,又給小燦帶足了防寒的外套,雪地箱子裡最後幾包零食都被我翻出來帶上了,我還衝到酒窖去,拿了我能找到的最近的一支酒。
蘇悅生想要反對我的決定,但他連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我和小燦一起替他穿上厚重的外套,他氣息微弱地說:“不要……”
“爸爸你就聽話一點吧!”小燦戴上圍巾和帽子,然後努力穿上自己的外套,“我們就送你去醫院。”
蘇悅生那麼大隻的越野車,我從來都沒有開過。還好車子油箱裡還有大半箱油,我定了定神,小燦坐在兒童安全座椅裡,所以蘇悅生只能斜躺在後座,幸好車裡頭還是挺暖和,密封性好,又有暖氣,他仍舊有點喘不上來氣,但狀況並沒有惡化。
我努力鎮定著自己的情緒,發動了車子。晚上雪下得更大了,被車燈照到的地方白茫茫一片,車燈沒有照到的地方,就是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到。無數雪花迎著車燈撞上來,像是白絨絨的蛾子,燈柱就是兩團巨大的光球,裡頭飛舞著千萬只白蛾。
我從來沒有雪地駕駛的經驗,所以開得特別特別慢,小心翼翼地行駛著。這一段都是山路,山風凜冽,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就聽見風聲嗚咽,還有積雪不停地從樹枝上滑落,打在車頂上的聲音。
我很努力地分辨方向,車子導航儀可以正常使用,但全都是英文,小燦替我看著,我們朝著道路更密集的市區方向去,只是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車子在茫茫雪夜中行駛著,我腦子裡亂哄哄的,想起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比如看過的吸血鬼電影,又比如哈利波特伏地魔,在這遙遠的異國他鄉,我都不敢再想下去。
我問小燦:“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小燦看了我一眼,問:“你唱歌好不好聽?”
“過得去吧。”
小燦狐疑的又看了我一眼:“會不會引來狼啊?”
我的心裡微微發酸,小燦真是蘇悅生的親生兒子,不說別的,就這毒舌,簡直是一模一樣!
我對小燦說:“上次電話裡你不是聽過嗎?”
“可是那時候我麻藥都沒過去,人還燒得迷迷糊糊的,我都記不住你唱得怎麼樣了……”
我這時候實在不能夠再繼續這樣的話題,不然只怕我會抱著孩子哭,我問:“你想聽什麼?”
小燦卻遲疑了片刻,才說:“我還是想聽……搖籃曲……”
搖籃曲……好吧,搖籃曲我也是會唱的,至於我唱的那些歌,大多是情情愛愛,不適合唱給小孩子聽。
我說:“搖籃曲就搖籃曲,我唱給你聽!”
我會的搖籃曲其實也蠻有限的,就是小時候我媽媽常常來哄我睡覺的那首。
“月亮月亮來唱歌,阿依阿依來過和,河裡無風起了浪,金尾鯉魚游上坡……板栗開花結子窠,花椒開花結子多,阿依阿依吃板栗,一甜甜到心窩窩……”
我一邊唱歌,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大涼山的冬天會不會也像這樣,茫茫白雪覆蓋了所有的地方,就像天地之間潔白得只餘雪花,我們的車就像小小的甲蟲,一直向前爬啊爬啊……在這廣袤無垠的純白世界裡,好像永遠也沒有邊界和盡頭,就像那一年的北海道。
所有傷感的、甜蜜的回憶都一齊湧上心頭,年輕的時候只想不顧一切和愛人遠走天涯,隔了這麼多年的辛苦路,回頭望時,原來天涯也不過就是短短咫尺。我並不是腦子發熱才開車出來,我只是不能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和事。哪怕現在冒著風險,可是我們三個人都在這小小的車廂裡,溫暖的、密閉的小小世界,外面風雪再大,我們還是在一起,有過太久的孤單,我實在不願意再與任何人分開。雖然我還沒有徹底想明白,但這短暫的團聚如此令人眷念,就像暗夜裡的光,就像著車內溫暖的空氣,就像走了許久許久都以為自己是一個人,但到底並不孤獨。
我越唱聲音越大,車廂裡迴盪著我自己的聲音,車窗玻璃上凝結了薄薄的霜霧,我找不到除霜在哪裡,只好努力將暖氣調得更高一些。最後小燦也跟著我唱起來,他一開始只是很小聲的跟著我哼哼,然後我們倆越唱越大聲,越唱越來勁,我們開始輪流唱歌,我唱中文的,小燦唱英文的,他唱的我都沒有聽過,他一首一首教給我,都是他小時候在幼稚園裡老師教的。
有一首歌的歌詞很奇怪,說一隻老虎和兔子的故事,老虎愛上了兔子,兔子問老虎,你可不可以不吃我,從此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