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艙中去了。正是:
當年不肯做夫妻,今日如何認兄妹。
貴人厭見舊時交,不記舊恩記舊罪。
當下梁生見瑩波不睬,只道他認不仔細,又策馬直至船邊,望著艙中高聲叫道:“船裡可是賴家宅眷麼?”話聲未絕,早有幾個狼僕搶上前,將梁生一把拖下馬來,喝道:“那裡來的狂賊,敢在這裡張頭探腦,大呼小叫,我們是楊老爺的奶奶,什麼賴家宅眷?”梁生聽說,看那船上水牌果然寫著“御馬苑楊”,懊悔道:“我認差了,想是面龐廝像的?”忙向眾僕陪話道:“是我一時錯認,多有唐突,望乞恕罪。”眾僕那裡肯住,一頭罵,一頭便揮拳毆打。那隨來的小校見梁生被打,急趕上前叫道:“這是襄州梁相公,打不得的。”眾僕喝道:“什麼糧相公、米相公,且打了再處。”小校勸解不開,發起性來,提起拳頭,一拳一個,把幾個狼僕都打翻了,救脫梁生。恰待要走,怎當他那裡人多,又喚起船上水手,一齊趕來,把小校拿住,一發奪了梁生的馬,又要把索子來縛那小校,說道:“縛這廝們去見我老爺。”那小校奪住索子,那裡肯由他縛,兩邊攪做一團,嚷做一塊。行路的人都立住腳,團團圍住了看。梁生向眾人分說道:“我一時錯認了船裡坐的女眷是我家親戚,因在船邊誤叫了一聲,他們便把我毆辱,又奪我的馬,又要拿我的從人,有這等事麼?”那些看的人聽說楊府裡拿人,誰敢來勸?梁生正沒奈何,只見人叢裡閃出一個穿青的人來對楊家眾僕說道:“念他兩個是異鄉人,放他去罷。”又指著梁生道:“況他是一位相公,也該全他斯文體面。”楊家眾僕喝道:“放你孃的屁!我自拿他,於你甚事,敢來多口!有來勸的,一發縛他去見我家老爺。”那青衣人大怒道:“你敢縛我麼?我先縛你這班賊奴去見我家老爺。別的老爺便怕你楊府,我家老爺卻偏不怕你楊府。”楊家眾僕道:“你家是什麼老爺,敢拿我楊府里人!”青衣人道:“我家老爺不是別個,就是柳侍御老爺,你道拿得你拿不得你?”楊家眾僕聽說,都便啞了口,不敢做聲。原來柳公在京甚有風力,楊復恭常分付手下人道:“若遇柳侍御出來,你們須要小心。”為此,當日聽了“柳侍御”三字,便都軟了。那小校聞說是柳侍御家大叔,便道:“我家相公正特地到京來拜見柳老爺的。”青衣人便問梁生道:“相公高姓?何處人氏?”梁生道:“我姓梁,是襄州人。”青衣人道:“莫不是諱棟材的梁相公麼?”梁生道:“我正是樑棟材。”青衣人道:“家老爺正要尋訪梁相公,今便請到府中一會。”楊家眾僕聽說梁生就是柳侍御的相知,愈加吃嚇,便一鬨的奔回船上去了。青衣人還指著罵道:“造化你這班賊奴。”小校請梁生上了馬,青衣人引著,徑入城投柳府來。正是: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梁生到柳府門前下了馬,命小校於行囊中取出預備下的名揭,付與青衣人,央他傳稟。青衣人入見柳公,將上項事稟知。柳公聞梁生已到,隨即出來相見。講禮敘坐,梁生未及聞言,柳公先問道:“有人說足下投拜楊內相,已做了官,為何今日到被楊家人毆辱?”梁生愕然道:“此言從何而來?拜什麼楊內相?做什麼官?”柳公道:“既不曾就異路功名,何故今科不來應試?”梁生道:“本欲應試,不幸為病所阻,現今襄州起送科舉的文書還帶在此。諒門生豈是附勢求榮之人?不知老師何從聞此謗言?”柳公道:“是足下令兄來說的。”梁生道:“門生從沒有家兄。”柳公道:“令兄梁梓材,昔年足下曾薦與老夫取他入泮的,如何說沒有?”梁生道:“此乃表兄,不是嫡兄。昔年與他權認兄弟,其中有故?”柳公問:“是何故?”梁生把父親養他為子,又招他為婿的緣由說了一遍。柳公點頭道:“原來如此。”梁生道:“他曾到京見過老師麼?”柳公道:“他今投拜楊復恭,做了假侄,改名楊梓,現為御馬苑馬監。”梁生驚訝道:“這等說起來,門生方才所見的,原不曾認錯了。”柳公道:“足下適見甚來?”梁生便把表妹房瑩波的來因說與柳公知道,並將方才遇見不肯相認,反被歐辱的事細細述了。柳公道:“令表妹既不肯與足下認親,為何令表兄又來替足下議婚,要求老夫小女與足下完秦晉之好?”梁生道:“這又奇了,莫說表兄代為議婚出於無因,且向亦不聞老師有令愛。”柳公道:“老夫本無小女,近日養一侄女為女,意欲招足下為婿,未識肯俯就否?”梁生道:“極承老師厚愛,但門生已聘定桑氏夢蘭為室。今夢蘭為弓雖。暴來雲所逐,不知去向,門生此來,正為尋訪夢蘭而來。若別締絲蘿,即為不義,決難從命。”柳公道:“足下尋訪夢蘭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