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無邪道:“乾元經散功,便是龍御上賓,死路一條。”
旱魃唐玉誠懇道:“這般緊要關頭,我如何敢打誑語。除了乾元經純陽至弘的功力,寒龍盅的確無藥可醫。我也不求《毒經》,只要少主你將避毒珠還給我,讓我為饕餮治病,從此我唐玉甘為少主鞍前馬後。”
遊聿聽自此處,輕嘆一聲:“三弟,不必了……近二十載,我肝腸潰爛,臟腑蠹穿,筋骨腐蝕。有無解藥,有何差別。你將乾元經渡與我,這敗絮軀殼,瞬息即融為膿血。”
“撐到如今,只是放心你不下。”
遊聿輕描淡寫,群雄聞之惻然。
遊麟咬緊嘴皮,怔怔看著遊聿,摟在其腰側的手,忍不住作顫。
遊聿下意識覆住遊麟的手背輕拍,破顏一笑:“你幼時不愛讀書……”
“你貪玩,我就將功課糅為謎語,好讓你提起興致……你…可還記得?”
遊麟闔眼攏住淚,緩緩吐息道:“記得。”
“龍顏大怒,指甚麼?”遊聿勉力詰問。
“…指《史記·項羽本紀》,‘此天子之氣也’。”遊麟惘然如回到宮中南廡上書房。
遊聿頷首:“人生難滿百,何句可對…?”
遊麟平復了心緒:“《瘞旅文》,‘性命不可期’。”
遊聿繼續出題:“兒女…共沾巾。”
“……《論語》,小人長慼慼。”遊麟忍俊不禁。
遊聿亦是會心笑起:“納了小妾,冷落妻。”
遊麟對答如流:“‘雖小,重也;雖大,輕也’,《左傳·王孫滿對楚子》。”
“你將…那一段,誦與我聽。”遊聿講乏了,偎在遊麟懷裡,閒情小寐。
“商紂暴虐,鼎遷於周。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奸回昏亂,雖大,輕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於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為君者,”遊麟認真背誦,側頭伸手揩拭遊聿嘴角溢位的血跡,他反覆揩拭,那血卻在指掌間愈發洶湧,將掌紋染得一片暖熱嫣紅。“問德不問鼎……用能協於上下,以承天休。”
遊聿的身軀漸漸綿軟,後頸也不復硬朗,自遊麟胸膛緩緩斜了下去。
遊麟將遊聿的下頷扶至肩頭,攬住對方無力的脊樑抱緊,埋頭啞聲道:“大哥,我念得不好,害你睡著了。”
忽興看著遊聿嘴角豔紅血漬,突然醒悟眼眶頓溼,遊聿是不願成為遊麟累贅,潛心運勁震斷了心脈。這孩子一生,當真將所有心力骨血,全部用在了教導胞弟之上。
大皇子即便是性子深沉冗雜,有些不清不楚、難言之隱,也隨此一舉,徹底雲散煙消。
夜斂塵還算冷靜,向叱喝索要《毒經》等物的眾人道:“既然你們爭執不下,這四件寶物,我當完璧歸趙,分於你們四方。此後你們自己定奪,與我夜隱幫再無干系。”
忽興展開遊離所敕密詔,運氣將話語傳出三里:“老夫奉旨接大皇子回京,攔者即與朝廷為敵,十惡不赦,格殺勿論!”
斯無邪猖狂笑道:“攔又何妨?四川總督張兆韓,聽聞反賊夜聚於此,已率十萬精兵埋伏周遭,本官一聲令下,便要唐家堡夷為平地。小小螻蟻,豈與我日月爭光!”
夜斂塵將四寶憑空一擲,四煞神教、唐門長老子弟蜂擁而上,搶成一片,哪還有閒暇來管眾刺客和斯無邪如何。一時間血肉橫飛,暗器毒藥盅術花樣百出,慘叫聲廝殺聲聲聲懾耳,十八層地獄情形,也不過如此。
群雄護著緊抱遊聿不放的遊麟,有驚無險撤出唐家堡。
夜斂塵驀然回首,堡中喧囂動靜猶在耳畔,火光聚集處,黑煙滾滾升騰。
宋香主心有餘悸:“少主此挑撥離間之計,甚是英明。”
“只要象徵著權勢,”夜斂塵誠然道,“就算是一塊爛泥,也會有人搶得頭破血流。”
作者有話要說:
玩過頭了…姍姍來遲的更新= =
早早給遊聿定了結局,到最後突然不太想寫他的收場。(寫不好啊!
一直在想,遊麟如何面對遊聿的死。後來一想,遊聿這麼貼心,才不會讓遊麟傷心XD
所以直到最後一刻,遊聿也在一本正經逗遊麟笑。
趕出來的措辭不怎麼講究,也不想太煽情(以免敗露了狗血意圖什麼的…)
世事如棋
眾人回到來鳳鎮梧棲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