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帳子,取了小枕頭來,將團圓兒的手拉了出來擱在枕上,這裡才忙完,就見著鄭媽媽引著大夫進來了,卻不是來慣的胡大夫,素梅便道:“鄭媽媽,胡先生呢?”
鄭媽媽只道:“奶奶聽說姨娘血山崩,唬壞了,員外請了胡大夫去奶奶那邊了,這個汪先生醫道也是一樣高明的。”說了又向汪大夫說:“先生,請坐。”
汪大夫就在床前的小機子上坐了,診了片刻,又請看團圓兒臉色,素梅依言掀開帳子,團圓兒半邊粉面腫得老高,上頭還有紫紅色五指手印,汪大大看了,便立起身,鄭媽媽上來道:“先生,病人如何?”
汪大夫冷笑道:“這位奶奶。”鄭媽媽忙道:“是姨娘。”汪大夫把眼一睜,道:“姨娘,奶奶一樣都是產婦。”又道:“這位產婦的先天是極旺的,偏受孕以來不知道保養,動輒動氣,早就傷了胎元,虧得你們請的大夫醫術也了得才保了下來,卻也早產了。”鄭媽媽聽了十分佩服,就連素梅同床上的團圓兒聽了,也一樣心服。
那汪大夫又道:“你們請的那個穩婆,手腳也重了些,不過,那倒也怪不得她,誰叫這個產婦不知道保養,今兒該是產後第三或是第四日,惡露未盡,偏又動了大氣,還捱了打,產婦也是打得的嗎?真真草菅人命。”說了又冷笑幾聲,直笑得眾人毛骨悚然。汪大夫笑了笑方道:“這回血山崩,也虧得是我才能救得,便是換了你們從前那個先生,也未必行。”說了走到桌前,開了藥箱子,取了隨身的筆硯來,一張方子一揮而就,就扔給了鄭媽媽,又道:“救是救得,只是這位產婦再不能受孕了。”這話才一說出口,團圓兒從床上直起身,指著汪大夫罵了聲:“狗庸醫。”又直挺挺倒了下去,竟又暈了過去。
素梅又氣又急,來不及去瞧團圓兒,跺足罵道:“你個庸醫,你怎好當著病人說這些,豈不是添她的病!”汪大夫冷笑道:“我不說她不能生,她就能生了?橫豎以後生不了了,不如直說給她知道,也免得她白抱著想頭。”素梅急了,上來要撕扯,鄭媽媽忙道:“退下去,不許對先生無禮。”說了,就向汪大夫說:“先生還有挽回的法子沒有?”
汪大夫扭著臉瞅了鄭媽媽一眼,從鼻子裡出了氣道:“你當我是送子娘娘?”鄭媽媽叫他頂得老臉也有些紅,只得賠笑,雙手奉上診金,那汪大夫瞧也不瞧,一手拿過,就擲在藥箱子裡道:“你們只管在這裡羅嗦,等著產婦死吧。”說了也不要鄭媽媽送,自己提腳走了。
鄭媽媽就吩咐素梅等人好生服侍團圓兒,自己去回員外。蘇員外此刻一心都在金氏身上,聽得團圓兒不能生育了,不獨不起憐惜,反更生厭憎,道:“她不是愛鬧嗎?如今果然鬧出事來。她也就稱心如意了,先生既開了方子就照了方子抓藥去,好不好的,看她自己造化了。”說了揮手叫鄭媽媽下去。鄭媽媽本就是差事,見員外這樣可有可無的,也就罷了,自出去尋了小廝去抓來藥,在廚房裡煎了,送去給團圓兒吃。金氏在裡面得了信,知道了是團圓兒自己動了大氣才血山崩的,心頭才略鬆些。
卻說那汪大夫脾氣雖然極為古怪,醫道果然了得,一碗藥下去,團圓兒下身的血也就慢慢止了些。素梅同春杏便幫著團圓兒擦洗了身子,又合力將她抬在軟榻上,將弄髒的床褥一概換過,才又服侍團圓兒回床上躺好。團圓兒到了這個時候,又悲又苦,即悔又恨,只悔不該聽了孃的話,得罪了員外,又恨員外薄情,不過是求他休了金氏,不肯便罷,反要休了自己,弄得一場大氣,害得自己以後都不能生育。
團圓兒想到不能生育一節時,便想起金氏也不育來著,心上頓時鬆快許多,橫豎大家都不能生了,她還有個平安,金氏卻什麼都沒有,才歡喜得半分,就想起平安已叫蘇員外抱了去金氏那裡,不由又憂愁起來。
同喜 冷眼
原來,團圓兒雖產下一子,因是庶出,蘇員外心上到底不足,如今聽聞得大奶孃金氏有孕的喜訊,歡喜得一夜闔不上眼,一會子起身問金氏餓不餓,一會子起身問金氏渴不渴,攪得金氏也不能睡,冬竹見了又好氣又好笑就過來勸道:“員外,你這樣羅嗦著奶奶,奶奶也不得休息,對保養身子也不好,你老且放心睡,奶奶要什麼都有我們呢。”蘇員外方躺下了,小心摟住金氏,到如今才是心滿意足。
到了清晨,蘇員外便起身穿衣,金氏要起來服侍,叫蘇員外按下了,道:“有丫頭們呢,你自己歇息歇息。”冬竹等人就過來服侍著員外穿衣繫帶,蘇員外忽地想到一事,便轉了頭道:“昨兒胡先生說要你百事不聞,安心靜養才可,可我們家這一大攤子事,也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