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不願意再見到南直勁,但又不能不見,於是讓兩名隨從留在身邊,以防日後有人說三道四。
“你不該來。”卓如鶴直白地說,“陛下仁慈,咱們就該明哲保身,從此只做自己的分內之事。”
南直勁行禮,“一直以來,我做的每件事情都在分內。”
卓如鶴大為不滿,“南直勁,在我面前就不要說這種話了吧,自我上任以來,朝內官員的任免半數與你有關,這也在分內?你是吏部尚書?”
南直勁也不管有無外人在場,正色道:“宰相大人可以打聽一下,我是推薦了一些官員,可是我從誰手裡得到過好處嗎?南某迄今住在窮街陋巷,家無餘財,妻子兒女自食其力,可曾接受過幫助?”
卓如鶴的確派人調查過,南直勁所言不虛,否則的話,他也不會任一名中書省小吏為所欲為。
“你的‘分內之責’究竟是什麼?整個中書省也沒有這個職責吧?”
有些話在皇帝面前不可說,對猶豫不決的宰相卻必須說明白,南直勁道:“我的‘分內之責’也是每一位大楚臣子的‘分內之責’,宰相大人以為朝廷是誰的?”
“當然是陛下的,南直勁,小心說話,我是當朝宰相,不是街邊百姓,由不得你信口胡說。”
南直勁笑了笑,“我的話百姓說不出來。再讓我換個問法,朝廷屬於哪位陛下?”
卓如鶴吃了一驚,冷冷地說:“大楚只有一位陛下。”
南直勁搖搖頭,“不對,大楚有九位陛下,當今天子是其中一位,還有八位,都在太廟裡。大楚朝廷不只屬於當今天子,而是所有九位陛下。”
“就憑這句話,你就該被處斬。”卓如鶴向隨從使個眼色,他準備逐客了。
一向拘謹的南直勁這時卻露出幾分狂熱神情,“就算死我也要說實話,九位陛下對朝廷的影響不可同日而語:太祖定鼎,功勞最大,隨後的皇帝不過子承父業,保位而已,再次塑造朝廷的是武帝,唯有武帝能延續太祖的功勳。”
“不必說了,南直勁,陛下恕你無罪,你就該感恩戴德……”
南直勁嘆了口氣,“我的確應當感恩戴德,所以我特意來對宰相大人說句話。”
卓如鶴示意南直勁說下去,心裡已做好拒絕的打算。
“陛下可以亂,朝廷不能亂;朝廷可以亂,宰相不能亂。”
“你想多了,南直勁,陛下未亂,我也沒亂,朝廷也依然穩定。”
南直勁上前一步,盯著卓如鶴,“宰相大人以為陛下一句寬恕,從此就能風平浪靜了?咱們都清楚,朝廷從來不是鐵板一塊,文武百官聽到風聲,都在蠢蠢欲動,只等有人帶頭,很快就會有無數奏章彈劾宰相。到時候,宰相的罪名就不是勾結近臣、探聽聖意那麼簡單。”
“我問心無愧。”
“宰相大人為官的年頭不少了,‘問心無愧’就能無罪嗎?”
卓如鶴沉默不語,其實他也說不上問心無愧,任免官員雖然常受南直勁影響,他自己也提拔了不少親信,難言公正。
“我不會再違背聖意,南直勁,我也勸你一句,到此為止吧,就讓陛下裁決一切,你我守住本分就好。武帝畢竟是太廟裡的‘陛下’,不是你能挽回的。”
“我沒想過要違背聖意,恰恰相反,我希望朝廷固若金湯,百官一心,才能更好地為陛下做事,宰相大人也抱著同樣的希望吧?”
卓如鶴再次沉默,他已經明白南直勁的意思,越發猶豫不定。
南直勁又上前幾步,來到桌邊,鄭重地說:“宰相大人提拔過不少官員,也貶黜了一些,有人感恩,自然就有人懷恨在心,可是為何一直人人自安,沒有反對之聲?一是宰相大人治官有術,得到了朝中各方勢力的支援,二是有皇帝的默許。懷恨在心者自知無望,也就消了報復之心,可那是暫時的,不會一直忍下去。”
卓如鶴不得不承認,南直勁說得有道理。
“待事態平穩,我自會效仿申宰相。”
“將亂攤子留給陛下嗎?”
前進不得,後退也不得,卓如鶴又氣又惱,“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
“我已經說過,朝廷必須穩定,不可分裂,對宰相大人、對陛下、對大楚,這都是好事。”
卓如鶴沉默的時間更久一些,最後揮下手,兩名隨從識趣地退下。
南直勁稍稍鬆口氣,周圍無人,他卻壓低聲音,“宰相大人想過沒有,陛下為何對你我二人如此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