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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是時許都新建,賢士大夫,四方來集。”正在形成一個新的政治文化中心。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逐步培植擴大勢力,他的對立面自然也在網羅人才,積蓄力量。孔融一直是跟曹操唱對臺戲的,也算是對立營壘裡的一個領袖人物,經常聚著一幫人,抨時議政。現在來了這麼一位可以引導輿論的急先鋒,當然要引為知己,趕緊給漢獻帝打了個報告,把禰衡推薦上去。

孔融在奏章裡,將這位二十四歲的新秀,吹得天花亂墜,捧到了天上去,說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非常之寶”。而禰衡本就躁狂,這一捧,更是譫妄起來。他說,在許都,除了“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碌碌,莫足數也”,誰也不在他眼裡了。

魯迅先生有篇文章,叫做《罵殺與捧殺》,那意思說,用“捧”來整死一個人,比“罵”還來得有效些和致命些。這話還真是一點不錯,我們不親眼目睹一些新秀作家,很快地紅起來,很快地暗下去嗎?就是因為被捧得神魂顛倒以後,每天發燒38度,再也寫不出來了的緣故。那幾年,很有那麼幾個評論把頭之類,老是頻頻宣佈不朽之作誕生,傳世之作出現,這種虛假的桂冠,慣壞了,也坑苦了一些年輕作者。

如果不是孔融的煽動蠱惑,禰衡也許不至於目空一切,眼中無人到這種地步。所以這個二十多歲小青年,整天大放厥詞,糞土一切,正好符合四十多歲身居要位的孔融心意。有些他想講不好講,想說不便說的話,就由禰正平的嘴道出了。

禰衡的倒黴,就是那種純粹的文人絲毫不懂政治的悲劇了。

罵是罵得淋漓盡致,有出《擊鼓罵曹》的京劇,那急口令式的唱段,是相當精彩的。但是,這位多少有點神經質的年輕人,沒想到腦袋掉得也是乾脆利落的,連他自己也未意識到時,那刀已經落下來了。

擊鼓罵曹(2)

姜,永遠是老的辣,年輕人總是容易上當受騙。所以,對那些別有用心的吹捧,年輕作家真得有幾分清醒才是。禰衡是一個純粹的文人,便相信凡文人皆純粹,認為孔文舉、楊德祖是同他一樣的,於是心氣相通。其實孔、楊二位,是文人不假,但他們更是政客,亦文亦政,政甚於文。說得好聽一些,是為了匡扶漢室,剷除元兇;說得率直一些,不過是各種政治派別的權力之爭罷了。一個不諳世事,也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年輕作家,攪進這種官場絞肉機裡去,不粉身碎骨才怪呢。

但曹操殺了這三位文人,在歷史上背罵名,抹了個大白臉,也是活該的了。

不過,若是從曹操藉詞殺掉孔融、楊修,決不寬貸,而卻將禰衡送到劉表處,縱之不問看來。這兩種不同的處理方式,說明是作為一個政治家的曹操,和作為一個文學家的曹操,區別對待的方式。

其實,按他“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人生哲學,還會在乎殺掉一個禰衡的臭名嗎?但他放了他一馬。無論孔融,無論楊修,都要比禰衡聲望高多了,是當時眾望所歸,舉足輕重的人物,不也毫不在乎輿論,說殺就殺了嗎?所以,對於殺禰衡的“借刀”說,也還有存疑之處。曹操是興之所至,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如以當場受辱,惱羞成怒的情況來看,禰衡倒是該殺的,但沒想到曹操把他禮送出境了。“操教備馬三匹,令二人挾持而行;卻教手下文武,整酒於東門外送之。”這就是文學家的曹操,搞一點幫助消化的餘興節目了。因為禰衡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文人,能有多大作為?一個寫過“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曹操,會把寫過《鸚鵡賦》的禰衡,多麼看重嗎?這種傻狂之輩,頂多言不及義,玩一點新潮,搞一點性文學,胡說八道罷了,不會危及他的統治,轟走也就拉倒了。《三國演義》裡描寫曹操聽說禰衡被黃祖殺害以後,笑曰:“腐儒舌劍,反自殺矣!”一笑了之。但孔融、楊修,他並沒有看成是腐儒,是半點也不客氣地親自收拾的。這時,他就是政治家的曹操,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的。

孔融雖然說,“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無憂矣。”好像很瀟灑的樣子,其實聚在他身邊的人,曹操明白,絕不是在那兒作文學沙龍式的清談,而是政治上反對自己的裴多菲俱樂部,他自然是不會容忍的。那個恃才傲物的楊修,則卷得更深,不僅在文學上,和他的兒子曹植密不可分,到了“數日不見,思子為勞,想同之也”的地步,而且在政治上也攪在一起,特別是介入了宮廷裡面最敏感的繼承接班的鬥爭。因此,文學家的曹操,也許可以把他們兩個視作文友;政治家的曹操,那麼對不起,就是危險的政敵,不除掉那就“食不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