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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她說,是他太自信了?他發現他的自信騙了他?是他忽略了?有一道坎他過不去?是他太優秀了?他受不了什麼羞辱?還是一次意外?

他說,不,自信不是理由,忽略不是理由,優秀更不是理由,如果有什麼坎,只有自信和優秀能幫助他透過,別的只能是僥倖和巧合,也不是意外,他是個優秀的軍人,一個優秀的軍人沒有意外!

她抬起臉來看著他,她說,你就這麼相信他?

他在黑夜中點了點頭,他說,是的,我相信。

他們並排站在那裡,靠得很近。他感到她在硬噎。他伸出一隻手臂去將她摟住。她軟弱地把頭靠在他的臂膀上。她說,他才二十二歲,他才二十二歲,他還是孩子。她哭了。她說,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他把她摟得緊緊的,他覺得自己眼角也溼潤了。他張開鼻翼,讓自己的整個肺葉、整個胸腔都灌滿清冷的空氣,這樣他就鎮定多了。他說,我知道他才二十二歲,我知道他還是個孩子。他是我們的大兒子,是吧?他再一次張開鼻翼,讓自己的整個肺葉,整個胸腔都灌滿冷空氣。他說,但是,你不要哭,我也不要哭,我們都不要哭,我們為什麼要哭呢?我們還有會陽、京陽、湘陽、湘月,我們有五個孩子,五個孩子少了一個,我們還有四個,我們還有四個孩子,幹嘛要哭呢?

他這麼說,她聽著,她覺得他的話說得多麼好啊!她從他臂膀裡掙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揩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她說,你說的對,我們還有會陽、京陽、湘陽、湘月,我們還有四個孩子,我不該哭,我為什麼要哭呢?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她這麼說,他聽了以後笑了,她也笑了,他們都笑了。在黑暗中他們看不見對方的笑臉,但是他們能感到。

他們感到了。

他們就是感到了。

第六部 湖北(1975—1996)

1 老家

1974年,軍隊的幹部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調整,賦閒了七年之久的關山林向組織上遞交了一份報告,要求恢復工作。

關山林的報告得到了迴音,但不是工作調令,而是一份善後問題處理的組織意見。組織上認為:關山林同志在文革前期的表現沒有問題,1967年對他的休息處理是錯誤的,現宣佈給予改正。對關山林要求恢復工作的請求,組織上的答覆是維持現狀。關山林說,這就奇怪了,既然1967年對我的處理是錯誤的。又宣佈了改正,那為什麼又不恢復我的工作?我不要你們給我平反,我只要求工作,就算不當領導,做點兒普通工作也行!關山林為此再度上京,要求給個說法,但直到他絕望地離開那個越來越像京城的城市,他始終沒有得到過具有實質意義的答覆。

1975年,關山林向組織上遞交了回湖北原籍休息的報告,一個人活在世上就得勞動,就得乾點兒什麼,軍人的勞動就是打仗,就是保國戍邊,失去了這個權利,那就和死了沒什麼區別,可在休幹所這種地方,你他媽得活上一百歲才能死去,既然組織上不再需要他工作,那他不如回老家等死去。當年秋天,關山林攜妻子烏雲,孩子會陽、湘陽、湘月,保姆朱媽,一行六人,乘三峽號客輪自重慶沿長江而下,穿過瞿塘、巫峽、西陵三峽,抵達中原大都市武漢。在位於付家坡的湖北省軍區招待所住了幾天後,關山林由省軍區一位幹部部副部長和休幹處處長陪同著,舉家回到了洪湖老家。關山林堅持不在大城市待,要回,他就回老家,他才不在家門口做一個盼望朝廷召喚的寓公呢。當然,關山林不可能真的把家遷回洪湖故居去,只可能把家安在縣城裡,因為這個家不是他一個人,他還有老婆,還有孩子,他們要工作,要上學,他總不能因為自己而把他的老婆孩子都弄回鄉下去撿麥秸拾牛糞吧!

關山林的到來使縣裡很忙活了一陣子,房子倒是搶蓋出來了,軍隊撥來一筆營建款,地點是選在最好的城關西山上,這裡環境又安靜交通又便利,環山向水,氣脈相承,是個等死的好地方。將先考慮烏雲安排在縣委或縣政府掛個副職,人家十六級幹部,比縣委書記縣長都高出兩級,掛個副職都嫌委屈了,後來又考慮是不是再兼個文化局局長?大幹部的老婆,文化自然低不到哪裡去。可是到了關山林這裡,縣裡的意見一下子就給他推翻了。關山林說不能讓她當縣太爺,你們給她換個工作。縣裡的領導說,老首長您看換什麼工作好?關山林說,我看什麼?我不看,你們有什麼工作都行,隨便給她一個,反正不能讓她當縣太爺。縣裡的領導犯難說,老首長,我們縣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