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史美是在服務檯前遇見他的。那天來的遊客很多,作住宿登記的小姐忙得不亦樂乎。翁史美從戶外走進大廳服務檯的時候,正輪到紀行舟登記身份證。翁史美聽見他要求服務員小姐:“我想要一間能看見河流的房間。”翁史美覺得這人很奇怪,冬季的河流已經封凍,上面覆蓋著白雪,與大地沒有本質區別,站在窗前根本看不到河流在夏日陽光下熠熠閃光的燦爛水色。
“你要看河?”服務員小姐笑了,“它早就被凍僵了!”
一些遊客發出笑聲。翁史美走過去,對作登記的小姐說:“給他一間能看得見河流的房間。”那人便抬頭看了看翁史美。
翁史美那天穿一條黑褲子,古藍色的軟緞對襟棉襖,她披散的長髮垂向光滑的緞面,就像一片垂柳漫向柔軟的湖面,十分耐看。而且,翁史美天生一副好膚色,是那種白裡透粉的。古藍色的衣服和白皙的面板實在是絕配。翁史美看上去就像經冬不凋的一簇冬青,看上去生機盎然,氣質非凡。紀行舟事後說,他就是那一瞬間被她打動的。
紀行舟住在度假村,他不像別人去滑雪和滑冰,也不喜歡度假村在燃著篝火的林間空地所舉行的舞會。那些穿著臃腫的羽絨服擁抱在一起跳舞的情侶,看上去像是一對對笨頭笨腦的企鵝。紀行舟喜歡獨行,他散步的時候愛叼著一個菸斗。他喜歡去的地方,是那條已經冰封的河流,那上面積雪很厚,很乾淨。原來那裡是沒有腳印的,但紀行舟在一天多次的跋涉中,已經在它上面踏出一條雪路來。翁史美對他的獨來獨往十分好奇。從他的登記中,她知道他是律師,她不知道他是陷於家庭的麻煩中難以自拔,還是事業受了挫折,或者是得了絕症?他的狀態使人懷疑他是一個要實施自殺行為的人。翁史美不想讓遊客在自己的領地上發生意外,那樣也許會使度假村染上官司,所以她有一天傍晚就敲開了紀行舟的房門。他剛剛洗了頭,臉上還掛著水珠,看上去有幾分疲倦。他並沒有對翁史美的到來表示吃驚,而是微笑著把她讓進窗前的沙發上,為她泡了一杯茶,然後進衛生間擦乾了頭髮和臉上的水珠,帶著一股清香氣坐在她的對面。他說:“你們這裡的殺豬菜很好吃,我來這裡的時候還犯著胃病,一到這裡,吃了殺豬菜後,胃竟然好了。”
翁史美很矜持地笑了笑,說:“豬是農戶自家養的,血腸是新灌的,酸菜也是自己醃的,所以吃上去才有味道。”
紀行舟將菸斗裝滿菸絲,當他欲劃燃火柴的時候,他笑著問翁史美:“不介意吧?”
“隨便。”翁史美的話音剛落,火柴就“嚓”地響了,橘黃的火苗就像蜜蜂飛到花朵上一樣,將菸絲點燃了。紀行舟吸了幾口,問翁史美:“這河流到了夏季魚多嗎?”
翁史美說:“還可以吧,這河裡的魚沒汙染,吃起來味道鮮美。我聽人說你們在城市吃的鯉魚,是用飼料餵養的,一尾魚苗不出一個月就變成條大魚了。”
紀行舟笑了。
翁史美說:“我見你不大參加度假村組織的集體活動,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是不是對我們的服務有不滿意的地方?”
“你不必多慮。”紀行舟笑了,“我是個喜歡獨來獨往的人,上小學是這樣,中學也是這樣,大學還是這樣。參加工作以後呢,由於職業的關係,什麼人都接觸,還稍稍合群了一些,不過只要是到了陌生的環境,我還是喜歡獨來獨往。”
翁史美故作糊塗地問:“您是做什麼工作的?”
“律師。”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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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柱(3)
“幫人打官司的?”翁史美說,“這職業如今很吃香。”
紀行舟不置可否地一笑,問她:“你孩子幾歲了?”
翁史美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她窘了一下,說:“五歲,男孩。”
“我的孩子比你的大兩歲,”紀行舟說,“不過是個女孩。”
“怎麼不把老婆孩子一起帶出來玩?”翁史美覺得順水推舟提出這個問題後,就可以離開了。因為她覺得他強調他們彼此有孩子,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打他的主意,翁史美有一種受到了侮辱的感覺。
“我出門從不帶她們,她們也不喜歡跟我出來。”紀行舟說。
“既然您對我們的服務沒什麼意見,我就告辭了。”翁史美起身向門口走去,她很有些委屈地說,“打擾您了。”一出了紀行舟的房間,翁史美的眼淚就流下來了。她想城裡這些有點身份的男人真是可惡,把鄉下女人的熱情當作了妓女的笑,實在是太自命不凡了。翁史美走到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