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會兒就勉強睜開眼睛看看,然後繼續抱著膝蓋抵禦寒冷。心裡迷迷糊糊想著,雨天路滑,要跟他說注意安全,可是正開著車,電話打過去說不定反而更加添亂……
終於被人晃著肩膀搖醒:“喂,是你手機響吧?”
來不及道謝,振作精神接電話:“嗯,骨灰堂,C區,在最邊上……我在等候大廳裡,靠入口這邊……你快點……”
不敢再睡著,硬撐著頭望住門口。眼前一陣陣發花,直到有人靠近,意圖抽走手裡的電話和懷裡的書包,才渾身一驚。
“是我。”
熟悉的聲音和氣息讓方思慎立時鬆懈下來。
洪鑫垚把東西遞給身後的小趙,半扶半抱將人弄起來,摟住了往外走,小趙緊跟在後頭撐著傘。
察覺還有外人,方思慎睜開眼睛,推了推牢牢圈住自己的胳膊:“沒事,我自己可以……”
洪鑫垚不鬆手:“車開不進來,馬上就到。”走了兩步,反應過來,補充,“不是別人,是小趙,這邊我沒來過,他熟路,叫了他來當司機。”
聽說是這位老熟人,方思慎放下心,全部重量頓時落到旁邊的人身上。
小趙聽老闆提自己,趕忙應一聲:“方少,是我。”他從洪鑫垚高中沒畢業就跟起,給方思慎做過陪護,輸過血,擦過澡,送過飯,關係非比尋常。雖然本事一般,但勝在勤快又忠心,混到今日,已是洪大少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三人上了車,小趙在前邊當司機,洪鑫垚抱著方思慎坐在後頭,上來先把溼衣裳脫了,裹上自己的厚外套。車裡空調溫度很高,燻得人軟綿綿的,只想睡覺。在沉入昏睡之前,方思慎總覺得有什麼不妥,終於想起來他怎麼一共才說了三句話。照此人習性,這種時候不盡情聒噪囉嗦,簡直不可能。努力抬起眼睛,才發現頭上那張臉黑沉黑沉,比起烏雲潑墨的天色不遑多讓。
頭雖然犯暈,心裡卻清楚得很。握住他的手:“別生氣,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你太忙了,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沒想到……”
硬梆梆的聲音突兀響起:“睡你的,別瞎叨咕。”溫暖的大手覆上眼睛,動作輕柔又霸道。方思慎悄無聲息地微微一笑,轉眼就睡著了。
車子開進市區,已近黃昏時分。所幸雨正在變小,烏雲退散,天色反而比下午更顯亮堂。街市喧囂的吵鬧聲和閃耀的燈光裹挾而來,方思慎再也沒法睡踏實,隨著走走停停的車速起伏,又聽見頭頂不時傳來刻意壓低的喁喁細語,是他在打電話安排生意上的事。
直到汽車完全停穩,清涼溼潤的空氣乍然湧入狹小的空間,激起一串咳嗽,才真正清醒過來。望著車門外熟悉的小區建築,猛地按住洪鑫垚胳膊:“怎麼回這兒了……不行,今天得回家。”
洪鑫垚正替他擋著風:“回什麼回,都這樣了,趕緊上樓吃藥!等會兒我給你爸打電話。”
方思慎著急起來:“真的不行,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早跟我爸說好了的。”見他置若罔聞,只管施力非把自己抱出去,揪住衣袖,“阿堯,阿堯,你聽我說,今天是清明節,我得回家陪爸爸……陪他……給我的養父……還有母親,上一炷香……”
洪鑫垚停下動作,望著他的眼睛:“一定要回去?”
方思慎無聲地點點頭,眼神懇切中滿含歉意。
洪鑫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伸手摸摸額頭的溫度,才道:“那好,我上樓拿點東西,然後送你回去。”重新將人塞回車裡,叮囑小趙一句,轉身往樓上跑。
不大工夫就下來了,一手打傘,一手拎著個大塑膠袋。叫小趙先不忙開車,從袋子裡掏出毛毯給方思慎蓋上,接著掏出藥丸子倒在他手心,最後掏出個保溫杯,揭開蓋送到嘴邊。
方思慎吃了藥,就著他的手喝水,不燙不涼溫度正好。
但凡洪大少肯上心去做的事,往往能做出百分之一百二十。自從打算方思慎到這邊來住,只要能想到的,都陸續有所準備。所以上樓一伸手,就把該用該吃的取了下來。
洪鑫垚端著杯子不動:“再喝點兒。”
杯子裡盛的並不純是白開水,泡了點兒安神的沖劑。方思慎這會兒根本喝不出來,就是喝出來了,也根本不會懷疑什麼。聽他這麼說,乖乖低下頭,喝了好幾口。結果才到半路,就睡得實實的,連洪鑫垚抱著他打電話給方篤之也毫無所覺。
洪大少這個電話主要有兩個目的:一、確認方篤之在家等候;二、先打個招呼鋪墊鋪墊,以免屆時驚嚇過度,場面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