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間滿是悲秋時節的涼意,力竭沙啞道:“哥哥,哥哥,你還有朝顏,現下不是尋仇洩憤的時候,你還有朝顏,她的命,還要靠你救回來。”
餘音猶在,一聲渾濁的呻吟從蘇子喉間壓抑傳出,身子一軟,靠在了落葵肩頭。
落葵忙扶他坐下,輕輕拍著他的脊背,直到他漸漸平靜,不再冷顫後,才淺淺的鬆了口氣。
杜衡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一聲不吭,只小心翼翼的低著頭,收拾滿地狼藉。
“落葵,回魂丹。”蘇子抬眸,只見程夕顏氣息愈發微弱,如同風中殘燭,沒有了光影,只餘下些淡薄的溫熱,他從震驚鉅變中回了神,慌亂顫聲道。
“有,有,杜衡,快,回魂丹,快。”落葵一疊聲的驚呼。
杜衡忙從袖中取出個拇指大小的玉瓶,在落葵掌中磕出一粒盈盈半透的藥丸,閃著點點微涼星芒。
落葵拈著丹藥,遞到夕顏唇邊,誰料夕顏卻雙唇緊閉,死死不肯張口,她只好輕聲細語的哄道:“來,夕顏,把藥吃了。”
夕顏緊閉雙眸,淚眼角溢位,她偏過頭去,抽泣道:“不,不必在我身上浪費甚麼了。”
落葵並不說話,一隻手捏住她的臉龐,逼迫她的嘴微微張開,隨即兩指一彈,將丹藥送入她的口中,手掌在下頜處輕輕一抵,指尖一點紅芒閃動,沿著她的脖頸緩緩下行。
夕顏渾身軟痛虛弱,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落葵將藥送入她的腹中。
落葵靜靜望著她死氣沉沉的臉龐,即便有這回魂丹,也不過維持三五日而已,若要一直維持下去,便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回魂丹,這是好大的一個坑啊,可再大的坑,也要保下性命,否則程朝顏醒來,知道了她的命是程夕顏用命換的,只怕會再死上一回,她想了想,平靜道:“夕顏姑娘,你若真的心有悔意,便好好活著,等朝顏醒來,親口告訴她你做過的一切。”
光影下,夕顏臉色蠟黃,淚痕縱橫,寫滿了她數年來的劫難坎坷,她心有慼慼,在鬼刺身邊蟄伏三年,舍了這清白之軀,幾度生死沉浮,她都不曾如今日這般灰心絕望過,彼時的她,心間有一點光亮,撐著她走下去,走到今日,可如今,光亮沒了,罪孽卻來了,她閉著雙眸,淚流滿面,歷盡世事滄桑,她雖已不是從前那個率真可愛的少女,可想要看透生死,看淡情仇,卻沒那麼容易,不覺掙扎著喃喃低語:“姐姐,會原諒我麼。”
落葵俯下身子,輕輕擁住了她,隔著空蕩蕩的錦被,感受到她瘦弱的身子,感受到秋涼般的輕顫,感受到她心底與自己一樣的酸楚和無從選擇,誰也無法都斷定那結果是否會盡如人意,可若是甚麼也不做,結果必定無法如願以償。
“不試,怎麼知道。”蘇子靜了片刻,驀然開口,雖只是隻言片語,但他顯然已從那一記悶拳中驚醒過來,縱然那悶拳擊打的他傷痕累累,他還是狠狠揉碎了那傷痕,盡數嚥進肚子裡,選擇原諒了她。
夕顏偏著頭,雙眸緊閉,已不再流淚,但仍舊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甚麼。
此間事畢,落葵與蘇子二人心事重重的出了門,留下杜衡在屋內照應著。
“落葵,你那裡還有多少回魂丹。”剛剛走出去幾步,蘇子突然停了下來,開口詢問。
落葵對蘇子的打算心知肚明,她略一盤算,平靜道:“不多了,看程夕顏那模樣,也就維持她一月有餘罷。”
“月餘,足夠了。”蘇子低低喟嘆了一聲。
此時,暮色翻滾,從天際聚攏而來,像是一捧捧濃墨潑灑,天陡然暗了下來,夜色在無知無覺間,席捲了天地。
這真相太過驚人,足以顛覆數年來蘇子支撐數年的念頭,她的身死,與江蘺無關,從始至終,江蘺從來都不是加害者,而自己,卻是眾多逼死她的刀光劍影中的其中一道。
落葵瞧著迴廊暗影中的蘇子,似乎更清絕了幾分,仿若一枝孤清的冷梅,疏狂傲氣。她沒有開口詢問甚麼,只靜靜的等著他想清楚後,再來告訴她。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