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可惡的孕激素和紊亂的荷爾蒙讓本就敏感的他變得比以往更加無法自控的脆弱。
而這些所有所有的難過,他卻不能跟任何人說。
他甚至不能跟他自己說。
他怕他一旦面對,傷痕累累的心臟就會再也承受不住,瞬間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往事刻骨銘心,他一次次不堪重負,卻無法自拔地陷入回憶。
他想起那人溫暖到幾乎將他曬傷的太陽般的笑容,他想起那人在他身體所有地方停留摩挲讓他戰慄的觸控親吻,他想起那人烙刻在他靈魂最深的柔軟雙唇,和將他寸寸融化的熾熱體溫。
他想起自己如同虔誠的信徒將自己的一顆心無可保留地獻出去──但那個人沒有珍惜。
他想起那人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在昏黃搖曳的燈光下,在流銀如水的月光下,在彷彿近在咫尺卻又依稀遠在天涯的凝眸深處,說的那些,讓人目眩神迷的情話──
而他次次都相信了。
他真是全世界最大,最蠢的傻瓜。
瘦削的雙肩一抽一抽地抖動起來,程諾緊咬下唇連咬破都不自知,血腥的氣味瀰漫口腔,喉嚨裡擠出一聲聲猶如受傷小動物般絕望嘶啞的嗚咽。
他多想和以前一樣曲起雙腿抱住膝蓋,將腦袋深深埋進黑暗而安全的臂彎裡面,在誰也不能打擾的洞穴裡安靜地療傷。但現在,這麼簡單的事情,他都已經做不到了。
他還能做什麼?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如果不是有人幫他,他大概早就死了。
自怨自艾和自我厭惡的情緒讓程諾覺得自己無比可憐,可他其實根本不想這樣。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其實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他不是無辜的。他不應該把自己擺在一個受害者的位置然後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地犯賤控訴,好像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他不應該!
理智上他這麼告訴自己沒錯,然而肚子裡的小東西卻讓他的感情遠遠失控於理智。他嘗試過了,可是他真的沒辦法控制。他所有的力氣都花在了在蘇予危面前的偽裝上,所以每當他一個人的時候,每當他像此時此刻這樣被肚子裡的小家夥給搞得夜不能寐疼痛難忍的時候,每當他被因為懷孕而帶來的浮腫,抽筋,尿頻等等問題搞得不堪其擾極不方便的時候……他真的沒有辦法,他像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一樣無法控制地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喪心病狂,臉上的淚足足有整整一個地中海,腦子裡疼痛欲裂幾欲爆炸,什麼都做不下去只想要放聲尖叫,宣洩爆發,恨不得把觸目所及的一切全部砸碎翻倒!
…………
他已經記不起自己究竟退後了多少次底線。每一次不舒服時他都在心裡努力地告訴自己,沒關係,沒關係,還可以退,還可以忍,還可以熬……
但也許哪一次──他不知道哪一次,他就會真的崩潰了。
不過是那個人不在身邊,他就感覺自己被全世界給拋棄了。
原來不是秦深,是他自己,讓自己變得這麼可悲又可憐。
折騰到快凌晨四點,程諾感覺稍稍好一點了,這才艱難地翻身下床,喘口氣一抹額頭上滿滿一片的冷汗(黏在背上的,他暫時是無能為力了),像一隻肚皮朝上翻不了身的笨烏龜,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撐著床沿,笨拙而緩慢地下了床。
呃……
雙腳一落地站起,肚子裡的保齡球便很不給面子地狠狠往下一墜直往他的臀胯處壓。這一次的重力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刻都大,在骨骼間旋轉著往下的感覺也無比清晰,給程諾的感覺就像是一頭上百噸重的巨型鯨魚被活活卡在一灣又細又窄的海峽之間,全身的肌肉連同骨骼都繃得死緊,又凸又漲,彷彿絞在兩根拉到極致的皮筋裡,勒得生疼,令毫無準備的程諾一個措手不及,眼前發黑雙腿打顫,不由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不,不,不能抱怨,不能軟弱,不能哭泣,孩子這是在入盆,蘇予危告訴過他的,過程很痛苦,對盆胯很窄的自己來說更是無比艱難──他知道,而這是他自己所做的選擇。
記得在小家夥大鬧天宮差點兒把自己的親親爹地搞得生生痛死的那一次,有一天阿莫爾實在看不下去,一臉恨鐵不成鋼又萬分痛心疾首地低吼著質問躺在床上默默挨痛的程諾:“為什麼?為什麼即便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你還是決定留下孩子?還能為那個騙子,那個人渣,做到這種地步?
那時程諾覺得自己已經足夠悲慘,實在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悲慘,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糊弄著踢走了這個話題,沒有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