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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部分

身姿拂袍翩翩,宮女們低著頭從他身旁小心掠過,忌憚他如閻戾,又愛羨他的容貌。

楚鄒目不斜視,再對女人無感。

他沒有去打聽曹碧涵的下落,是在不久之後楊儉把曹奎勝之事告訴了他,他才把個中根髓看清。那曹奎勝手上攥著賬本,織造上的怕他惹事,大抵是藉著坐牢名義,把他藏往京城平民憤。曹碧涵走的時候既把賬本也帶走,她的選擇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楚鄒有時再想起她信誓旦旦的“我父親是清官”,便會不自禁諷弄地扯扯嘴角。反感在那情愫初萌的年紀,心中曾對那樣一個女孩兒有過悸動。此刻再想起她笑起來時單薄的眉眼、那並不整齊的牙齒、因為怕她恥笑而攆趕著一個乖黏的小太監,楚鄒便會把眼睛閉上,似乎閉上了就能夠把一切遁入空靜。

小麟子有時路過乾清宮場院,便會看到楚鄒從那內左門下路過。他一個人顯得很孤落,怎麼又瘦下去了那樣多,朱緣玉帶紮在腰上窄窄的一道。小麟子知道他,他極是討厭哮喘的,便是在心底最晦暗的時候,也要強硬地把那頑疾驅逐。因為他本性不喜歡受控於任何。

她的步子就會慢下來,忍不住遠遠地多看兩眼。但也只是看那兩眼,頃刻便又做沒什麼事兒的,甩甩袖子裝作風輕雲淡地走開,好像這樣就能夠對他視而不見。

她出宮的時間已經定了,定在十月十九那天。老太監歲數大了,歲數一大的人都喜歡“久”字的諧音,雖然時間比她以為的要早,但她也泰然地接受了,沒有異議。

打從戚世忠發話後,陸安海就從徒弟裡挑了個聰敏本分的,把一樣一樣詳細交代。他眼睛毒辣,一輩子算起來侍奉過三朝皇帝,悄不吭地不知觀察過多少人,挑出的徒弟自是盡心的。最近出宮日子臨近,他倒是閒下來,每日只在膳房裡看著徒弟布膳,時而在旁提點幾句。剩下的時間便開始打點行李。

出了宮,一路往山東登州走。青州之域,古萊子之國,那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太監曳撒出了宮也穿不上,紫禁城裡做了一輩子奴才,臨了把行李一打扎,只不過一床薄薄的被褥。叫吳全有在宮外先給爺兒倆買了套棉襖,多少年沉悶卑下的苦臉瓜子,想到那即將要來的宮外生活,臉上也難得地添了些歡喜氣。

倒是小麟子的東西比較多,個屁大點小奴才她倒是一個人佔著三間屋。宮裡的太監們打小都疼著她,看她生得機靈又討喜,今兒個送她兩隻小龜兒,明兒送她一對皮影人,新鮮的玩幾天,不新鮮了她也捨不得丟,擱得三間屋子到處都是。陸安海問她:“這個帶走不哩?”

答:“帶。”

“那個帶走不哩?”

“也帶。”

答得慢聲慢氣的,扶著廊簷子走過來又復走回去,心緒飄得不在身上。

得,都別拿了,你出宮可比人娘娘還破煩哩,給你三車都裝不下。陸安海最後就什麼都不帶走,也給打了個小包,把幾張銀票擱裡頭一塞,輕飄飄去了就不回頭。

她倒是忽然開始捨不得了,打小小就一直養在宮裡頭,從沒真正想過哪天要出去。那破院子三間屋離了她,下一個也不曉得誰人住進來,看那牆角、炕頭玩具一溜堆,會不會聽說她曾經在這裡留下一段小故事。

一忽而用手摸摸這個,一忽而又在那窗稜子下摳摳,眼裡的惆悵掩不住哩。宮外頭的世界對她來說太渺茫。陸安海看見她藏在後院牆根下抹過幾次眼睛,但他看見了也只是悶著頭不說,怕說了就拉她不走了。

十月十三那天終於下了今歲的頭一場雪,此後接連兩天放了晴。十五那天晌午,吳全有帶小麟子去拜別了戚世忠,白虎殿前獨一間的闊院子,一個白瘦小太監正在給戚世忠上茶,戚世忠著一襲亮綢大蟒袍慵懶地躺在藤條椅上。

吳全有牽著小麟子進去,便照規矩給戚世忠磕了頭行了禮。這規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自然而然了,從前是戚世忠也搞不掂的朋友,後來收養了小麟子,膝蓋就自主自覺地彎了下來。

當年從東筒子闈院裡抱走小麟子時,那年還是個生人勿近的冷酷太監,眨眼四十多歲,人還是臉黑,精神奕奕的,那骨突的瘦臉卻顯出幾分柔和。後來懲罰人下手也仁慈了,大抵是養了孩子的緣故。

小麟子給戚世忠進獻了兩盒子茶,還有一盤子親手做的香芋塔。化雪的天氣總是太冷,頭上戴了一頂烏紗嵌絨的太監帽兒,底下穿森青色的貔貅曳撒,冷風拂過她白淨透粉的小臉蛋,那櫻桃紅的小嘴兒便抿了兩根小碎髮。戚世忠斜覷一眼,便端詳出了不二年將要晃人眼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