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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吻鏡子裡面自己的嘴唇,想象那是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不可知的面容模糊的男人,我們的鼻子和嘴巴呵出來的熱氣迷了鏡子,只看到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嘴唇,靠近自己,貼上去,卻是冰涼的。後來我跟忡忡決定接吻,我們坐在沒有人的教室裡,想了很久,常常是嘴唇靠近的時候就開始笑,彎腰笑倒在桌子底下,一直鬧到日落時分,忡忡說:“這次我們來接吻吧。”這是我們的秘密,我們最最重大的秘密。在東面城市如此孤獨的歲月裡面,我們以吻鏡子裡面的女孩為排解,我們互相接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另一個嘴唇的滋味。那個嘴唇柔軟、甜蜜,根本不是想象中唾液與唾液接觸那麼噁心,而且不冰冷,活生生的熱氣呵在面孔上。

於是我與忡忡的初吻是在禁忌的教室裡面,彼此的。

現在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接吻了,有人吻我,有人渴望吻我,我感覺得到馬肯的激動,他環繞著我的手臂剛開始還很僵硬,後來就緩慢地柔軟起來。他吮吸我的嘴唇好像永遠都不會知足,我感到疼,但是我忍著,唯恐打擾了這如此真實的夢境。我感到我在拼命地索愛,好像想要彌補那些已經過去了的時間。我們的口水都要流乾了,我用眼睛的餘光望著大螢幕上面慘淡的白光,也望著這白光下馬肯的臉,他閉著眼睛,因為距離太近他的臉看起來變了形,很滑稽。我的下嘴唇被吻到出血,但是我還是忍著,我想象著血彌在馬肯潔白的牙齒上

面,心裡面充滿了寬慰。

我和馬肯的約會很荒唐,因為所有的內容幾乎都是為了接吻所做的鋪墊。我們坐在山坡的小樹林裡面,說了一會兒話就感覺窮盡了話題,於是我們開始彼此心照不宣地靠近,終於開始了最後一幕大戲,就是接吻。這吻要持續很久,嘴唇累了就休息一下,去小餐館裡面吃點東西,然後換個地方接著吻,那時候整個山坡任何一個隱蔽之處我們都曾經抱在一起接吻,我渴望他吻我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肌膚,我根本就是一個索吻者,下嘴唇疼痛的紅腫叫我在整個白天裡想起那些日落時分的親吻來。傾訴的渴望與之相比竟然也變得渺小起來,我如此滿足和沉溺,根本就已把那些傾訴欲完全拋於腦後,就叫我的嘴唇用來親吻,再也不用來說話好了,這才是補償呢,我應該將每個夜晚都用來接吻,才能夠補償那個在骯髒的水房裡親吻鏡子的女孩,那個乾癟瘦小的無愛的女孩。

馬肯帶我去山坡底下那些小飯館,那時候我很窮,沒有錢,只敢在食堂裡面有所花銷,所以能夠有人領著去小餐館裡吃飯就非常高興。馬肯把選單攤在我的面前,很大方地對我說:“你隨便點你喜歡吃的吧。”其實那時候他也沒有錢,但是他在我面前總是很大方,我心底裡並不喜歡這種虛張聲勢的大方,而且我也不會點菜,根本看不明白哪些菜是好吃的。於是馬肯點了清蒸鱸魚、油爆蝦和薺菜豆腐湯。我望著那些菜心裡面失望,他以為我跟其他女孩子一樣喜歡吃清淡的魚蝦,但是那時候正是我最最想要吃濃油赤醬的紅燒肉、豬肘子的年紀。我望著隔壁桌子上蘸著醬的虎皮鵪鶉蛋和蠔油牛肉,寡淡地吃著桌子上的魚和滾燙的豆腐,卻不敢提出要求來,能夠在小飯館裡面吃飯我已經很感激了,於是很快就撇開了自己的不愉快,在馬肯的注視下把整條魚都吃掉了。正是馬肯叫我第一次對那個物質世界耿耿於懷起來,我想用自己的錢請自己和忡忡去小飯館裡面吃飯,我要點蠔油牛肉和虎皮鵪鶉蛋,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尋思著別人的心思,我也想用自己的錢給自己買花裙子,買靴子,買高跟鞋,誰不喜歡蕾絲呢,正像書裡描繪的那樣,甚至我想買一間帶著淋浴器的小房間。可是這些話是無法說給馬肯聽的,他正專心致志地要剝去一隻蝦的殼。

我望著他,我想,我其實並不在乎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到底是誰。

在十二月的末尾,馬肯建議出遊,他向我推薦一個燒烤的去處,我執意要帶上忡忡,奇怪的是我對於兩人的出遊並無多大的渴望,單是想著路途上可能多少會是乏味的。於是最後我帶著忡忡,馬肯帶著他的朋友,我忘記了他的名字,英文名字或許是叫安迪之類的。忡忡是不喜歡馬肯的,巴士上她坐在我的旁邊,絲毫不避諱坐在後排的馬肯,塞著耳機大聲對我說:“你們肯定很快就會分手的,你們兩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呢。”我往後面看去,兩個男生都裝著沒有聽見的模樣,靠在各自的椅背上歪著腦袋睡覺。

燒烤結束之後已經是夜裡九點,如若要步行去趕末班車回山坡宿舍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而玩興正濃,於是忡忡指著光亮處的小旅館說:“我們可以去那裡過一晚上。”說完大家都笑,似乎這是很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