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地活著,唯有與梅堯君相識的那一年最是真實。這之後,他再次墜入虛無。
兩人正無言間,耳畔突然響起一陣瑣碎忙亂的腳步聲,初九一驚,正要推開梅堯君去檢視究竟,卻聞得一個不甚熟悉的聲音道:“快看,我料得不錯,他們兩人果然是有私情!”
十步開外,以劉堂主為首的一批武林人面色各異,面面相覷著,彼此默契地一言不發,與肢體相纏的梅堯君、初九沉默地對峙。方才,梅堯君驚怒之下,整個人壓在了初九身上,握住對方肩膀的雙手,正好環成一個曖昧溫情的姿態,而他剛哭過,正是雙眼通紅,這副樣子落到旁人眼裡,自然是百口莫辯。
梅堯君卻面不改色地從初九身上下來,走到一旁,冷笑道:“諸位興師動眾的,所為何事?”
話音剛落,一樣什物被拋落至梅堯君腳邊。梅堯君垂下眼簾,低著頭,用腳撥了撥,那塊東西半埋在雪裡,顏色、形狀甚是眼熟,正是他今日凌晨方交給劉堂主作為交換的印信。見了此物,梅堯君心下頓時瞭然。
劉堂主眼底的得意只有短短一瞬,隨即他義正詞嚴道:“他今日想用此物賄賂在下,要在下在會上咬定江白即是這幾樁血案的元兇。在下心想:若問心無愧,哪裡用得著這些蠅營狗苟,想來定是做賊心虛才至於此。劉某心雖不願,但仍假意接下此物,端看他背後有何作為。果然,現下一幕,應讓諸位心中明瞭:梅堯君與初九關係匪淺,他為幫初九撇清嫌疑,故有私下重金賄買之行徑;為替初九遮掩罪行,不知之前梅莊還有過何等不堪入目的舉動!”
“這……”“竟有此事?”眾人聞之色變,紛紛交頭接耳。其中亦有受了梅堯君錢財的,此時雖是心虛,卻也作出一副大吃一驚、難以置信的模樣。
梅堯君聽了,既不辯解,也沒有憤怒。
初九走過去,撿起掉在雪地裡的印章,翻過來一看,底部篆寫的文字顯示其正是梅莊之印。
梅堯君低聲道:“你自可離開,此事與你無關。”聲音很小,剛剛夠讓初九聽到。
見他兩人交頭接耳,劉堂主又是冷笑:“沒想到梅莊公子竟同清微觀觀主有這麼一段旖旎良緣,真是叫天下人都開了眼。”
姚妙機在一旁,早已是臉色鐵青,聽聞劉堂主這句話,罕見地站在了初九那邊:“劉堂主,我清微觀上下均是出家之人,你休得胡言!”
“胡言?”劉堂主失笑,“你不如問問初九觀主,我可曾有胡言?”
梅堯君生怕初九又說出什麼絕情的話,搶白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與你沒有半點干係。”
劉堂主斂了笑容,道:“梅公子此話不假,但若是你與初九觀主關係非同一般,那麼你為觀主所做的證詞真假恐怕就存疑了。如今又有以財物收買人心一節,其中原委更是值得玩味。不知梅公子對此可有什麼說辭?”
梅堯君緘口不語。
劉堂主心下大悅,與眾人說道:“看來,此事已然分明瞭。這兩人有私情在先,梅堯君為之辯解的話語做不得數;而初九殺人,人證物證俱在,若沒有其他證據證明觀主的清白無辜,恐怕你是要預備認罪伏法了。”
梅堯君聞言,登時瞪大了眼睛,有意無意地站到初九與眾人之間,道:“我與初九的關係是一節,血案真兇又是一節,兩者如何可以混為一談。說我徇情做偽證,難道是因為劉堂主你素來公私不分遂以己度人了麼?”
“梅公子伶牙俐齒,在下自愧弗如。但伶牙俐齒也無法顛倒黑白,今日所見所聞,自有公論在人心。梅公子,武林各派因仰慕梅莊之景行,故而託福以重任,而你之所作所為,實在難孚眾望……”
“夠了!”姚妙機見雙方爭執不休,竟而出言打斷,他把目光投向梅堯君身後的初九,鄭重其事道,“初九,你有什麼解釋?”
眾人屏息凝神,預備著他會來一場洋洋灑灑的高談闊論,然而初九隻是搖頭,道:“沒有。”
“你……”不止其他人大失所望,姚妙機也是一窒。
梅堯君甚感意外,正要回頭,想到方才兩人的僵局,又硬生生把轉到一半的脖子扭回來。
“初九,你之清白與否,不僅關乎你一己之身,你居觀主之位,更與清微觀息息相關,你可要考慮清楚了。”姚妙機諄諄誘導。
沒想到姚妙機平日對他甚為苛刻,今日卻多加維護,初九雖存感激,仍只是道:“初九不曾傷過聚豐樓一條人命,更不曾對師父出手。至於劉堂主之懷疑,乃是情理之中,初九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