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聞投簪逸海岸,今見解蘭縛塵纓。”
景天死死地攥緊了那枚髮簪,“喀”一聲,斷裂的簪尖狠狠刺入了手心。這個曾經目睹過花開花敗、緣起緣滅的物件,終於毀在景天的手中。
——親手毀掉!
可是,又有誰知,自己的剜心之痛,洞徹骨髓。
“原本打算守護你一生,豈能容他人染指,可是,我卻無法眼睜睜看你死去。長卿,你明白麼?我想,你是明白的,對不對?所以,一定要好好活下……”
景天再也支援不住,跌坐於地。他的心已空無一物,連生命也空空如也。暮色蒼茫,景天低頭捂住胸口一陣猛烈的咳嗽,似乎要將心都嘔出來。立刻,胸前的青衫上,便有著濃重的血腥顏色暈染開去。
“長卿……長卿……”
他在謫仙台茫然四顧,但見風雲悽其帶憤,石泉咽而下愴,望林巒而有失,顧草木而如喪。蜀山群脈,秋意蕭瑟,列壑爭譏,攢峰竦誚。
“大師兄!”
常胤正要拔劍上前,拼死阻止,景天卻牢牢封住了出劍的方位。常胤仗劍疾刺間,卻被景天擒住了手腕,他只能眼睜睜見重樓、徐長卿的身影消失在天邊。
“卑鄙無恥!出賣大師兄!混帳!”常胤破口大罵。
“常胤,你才混帳!你方才想做什麼?要徐長卿給你蜀山道義殉死麼?明明可以救得了性命,為什麼要逼著他死節殉道……是,我無恥,我卑鄙,我混帳,我就是市井小人混混賭徒,我怕死,我更怕徐長卿死!我跟你大俠想得不一樣,只要保住性命,就還有機會翻本。”
景天心力交疲,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怔然立於秋風中,任憑常胤隨意呼喝怒叱,再也不發一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情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我只能賭一把,這場賭局,只能贏,不能輸!”他默默想來,只覺深重的倦意如潮水一波波湧來,不可遏止。剎那間,什麼恩怨情仇,皆化飛灰,一時間五內俱焚,痛徹心骨。
常胤張了張嘴,還沒說出什麼,景天只覺喉間湧上血腥之氣,“噗”一口鮮血直噴而出。他以劍駐地勉強站直:“你若執意認為我想害你大師兄,那就殺了我吧……”
直到此時,常胤才訝然地發現,景天右手的碎骨刺透了皮肉,鮮血淋漓滴下,染紅了青色石板。
原來,徐長卿激怒之下,幾欲發狂的勁道已經捏碎了景天的右手腕骨。原來,彼此心中的隱痛,永遠封存在記憶的最深處。
他最後留給他的,不是愛,而是痛!
最後的一縷夕陽,從人們的視線中,無聲謝幕。
但見,
暮色如血,青衫岑然;煢煢孑立,慘淡孤清。
作者有話要說:
☆、第67章 下 公平交易
魔界,青要宮。
大殿寂靜,燈火幽幽,一級一級的天階通向遙不可及的祭壇。徐長卿就坐在黑森森石階的盡頭,抬頭凝視望著臺階深處的漫天雲霧。他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佇在石階前。
血色宮燈下,光影搖曳。
溪風望著石階上這個沉默如斯的男人,這道藍衫身影如此寧靜,彷彿帶著天長地久的等待。然而,細細望去可見徐長卿臉上帶著些許未褪的病容和倦意,重重疊疊的繁瑣禮服上沾滿塵囂的繁華與落寂。
“經過紫竹林裡的療傷,想必甘露池的九轉甘露對你身體大有裨益。”
“確實如此。”
“魔尊已經替你運功,散去了遊離在你奇經八脈的魔氣,你今後不會再有任何顧忌地運功周天。”
“我知道。”
“我看你氣色比前幾天好多了,不知道你對魔界的吃食習慣否?”溪風微微一招手,身後垂眉斂目的黑衣侍從恭恭敬敬送上了食盒,又無聲無息地退至一旁角落,連大氣也不敢出。
“無所謂。”
“阿豆雖然是隻青蛙妖,但手藝向來不錯,烹飪火功可與你們人界的大廚比肩。”
徐長卿淡淡掃了溪風一眼,不置可否低下了頭,仔細地打量著橫置於膝上的長劍。他抬頭的那一瞬間,溪風只看見明滅不定的燈火下,這男子的眸中清光萬道,雪亮得可怕。
“你去請魔尊來,我有話和他說。就說,他一直想要的東西,我可以給他。”
“徐掌門,你終於肯答應——”
“我答應什麼?”徐長卿的眸中彷彿結了一層寒冰,緩緩地收斂了笑意:“你似乎很高興,你以為我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