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一道略顯佝僂的蒼老身影出現在殿門正中,劉三吾穿著官袍,臉上帶著決絕之色,踏著穩定堅毅的步伐,緩緩走進大殿,御前二十步外停住腳步,劉三吾規規矩矩跪下,伏身道:“臣,翰林學士劉三吾,叩見吾皇萬歲,並請罰臣早朝來遲不恭之罪,少
這個節骨眼兒了,誰還顧得上計較他早朝遲到的小事?
朱元璋袍袖一揮,道:“劉愛卿平身。愛卿年老,上朝殊為不易,遲到些許時辰不打緊,聯赦你無拜”
“老臣。謝陛下天恩。”劉三吾依禮叩拜三次,然後起身入了朝班。
迎著朱元樟和群臣詭異的目光,劉三吾面色坦然的站在朝班中,兩眼半闔,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
朱元樟看了一眼靜立殿中的蕭凡,見他神色如常,並無一絲緊張,朱元璋心裡不由犯起了嘀咕,這小子如此鎮定,莫非他真勸服劉三吾更改了榜單?否則他為何一點都不擔心?他就不怕聯殺了他嗎?
轉過頭,朱元樟望著劉三吾,一雙狹長的眼中射出銳利的厲色,劉三吾,你今日若再不識相,休怪聯不念多年君臣情分,比起北方士子之心,區區君臣情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靜謐無聲的大殿內,朱元樟隱含殺機的聲音驟然響起。
“劉愛卿,春闈榜單一事,你可重新斟酌過了?聯今日要看名單。”
群臣的心隨著朱元樟陰森的語調提起老高,各種複雜的眼神紛紛投向劉三吾。
劉三吾臉上頓時泛起一絲紅潤,他深深呼吸幾口氣,似乎在強自壓抑激動的情緒,然後他的表情漸漸變得決絕悲壯,他緩緩掃視殿內群臣,彷彿在向群臣無聲的做著最後的告別。
最後他一撩官袍下襬,復走向金殿正中,跪拜下來,從袖中摸出一本藍色封皮的奏本,將它雙手高舉過頂,昂然道:“陛下,春闈貢士榜單,老臣已然斟酌再斟酌,這是老臣最後做出的結果,請陛下御覽。”
朱元樟身旁侍立的宦官急忙蹬蹬蹬小碎步跑下皇帝臺座,接過劉三吾手中的奏本,恭恭敬敬的遞給朱元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元樟手上的奏本上,殿中之人都明白,這道奏本,關係著上百人的身家性命,甚至關係著未來大明朝堂的勢力佈局,若奏本不合上意,那麼劉三吾必死,蕭凡也無韋理,朝堂仍是清流為主,奸臣們誰也不會願意出來當這被人唾罵的奸黨之首。
一這哪是什麼奏本呀,這簡直是閻王手裡的生死薄呀。
朱元璋也頗帶幾分激動的翻開了奏本,一長串柳體寫就的貢士名單映入眼簾。
仔細翻看良久,朱元璋目光閃爍了一下,情不自禁帶著幾分驚奇的抬頭看了一眼蕭凡,隨即又低下頭翻看名單。
不知過了”幾,朱示璋合卜了奏本,接著,靜謐的大殿內忽然傳出他訓下出聲”
笑聲縈繞回蕩於大殿之上,群臣被朱元璋忽如其來的大笑嚇得紛紛後退了一步,面如土色的面面相覷。
陛下,莫非已怒極而笑了麼?看來這次陛下被劉三吾氣得不輕,大家似乎已看到了劉三吾,蕭凡血濺朝堂的悽慘之狀”
劉三吾這時已豁出了一切,沒等朱元樟吩咐,他自己站起身,面帶決然的直視朱元樟,然後重重一甩袍袖,凜然大聲道:“老臣思之再思,歷朝歷代朝廷取士,皆以文章優劣而取,本朝亦不能例外,不論陛下滿不滿意,這就是老臣所選定的最終人選,老臣縱是一死,亦絕不會再更改!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
慷慨激昂的《過零丁洋》最亮眼的兩句詩還沒念完,朱堯璋已大笑著打斷了他。
“哈哈,滿意,聯滿意極了!誰說聯不滿意?劉愛卿所選貢士名單深合聯意,放心,聯不會讓你再改了,哈哈,南六北四,嗯,不錯不錯,很好!劉愛卿有心,丁丑科案可以了結了。”
“啊?”劉三吾驚訝萬分的愕然抬頭,原本一派從容赴死的決然老臉,此時變幻萬端,忽青忽白,煞是精彩。
“陛下,老臣”老臣劉三吾頓時變得結結巴巴,慷慨之色一掃而空。
“劉愛卿深明大義,懂得變通,聯深慰之,嗯,南北貢士取南六北四之比例,也符合本朝國情,禮部尚書張幼何在?”
張幼甩甩頭,從震驚中回過神,急忙快步走到金殿中間,躬身道:“臣在。”
“以後朝廷取士,可循劉愛卿今歲科舉之例,今後每科皆以南六北四為準,此法可列入《皇明祖》之中,後世嗣君若無原由,不得擅自更改。”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