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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從前是我寵你太多,剎瓔也是,現在你要知道,身邊的隨時隨地都會忽然離開你,你不能靠著別人的肩膀站起來,你要自己走。”
他抽回他的手,我就徹底跪在地板之上。我覺得好累。剛才街上嘲笑我的人,都彷彿還在我耳邊笑著,笑著。陳又然的白靴,上面有手工刺繡的精緻墨梅,就是盛開在白雪之中的孤傲和冷寂。它一直綻放在哪裡,從未離開。
站起來,它說,站起來。
是啊,我要站起來。
我抬起頭,看見陳又然垂頭看我,驚訝地發現,其實他的眼眶泛著紅。
我想,他依然是寵我的,和剎瓔曾經對我的愛不一樣。我跌倒了,他應該是比任何人都難受。
我抹了抹眼淚,站了起來。
晚上的時候,有人傳來了一個手信,我一看,是瑰簫。他勒令我們趕快離開長安。我和陳又然互看了一眼,那時候桂清道長已經清醒,但是他堅持不肯離開。
他說,他要等在長安,很多弟子都沒有從宮中出來。而且他還要更重要的東西。
我們堅持,他卻不肯走。
他叫我們去武當。
我和陳又然在路上走了半個月。不知不覺都已經到了春末夏初的時節。我起先不知道瑰簫放走我們的意圖,沿途,我才慢慢明白了。
我們離開長安之後,走過了不少地方。在那些原本就不太大也不太富有的地方,卻忽然變得更加混亂不堪。很多地方官卷鋪蓋走人,那些地方就無人管理。
我們目睹了那些地方的慘狀,有些甚至一夜之間變成了空城。
曾經也有人不滿皇上的所作所為,認為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但是現下來看,一日無主才是人間地獄,更何況也許是有人故意為之。
我們要快些上武當,但是上了武當,又有什麼辦法去阻止呢?
所以那段路變得特別的長。我們有時候過一個村莊之時,地上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那些屍體的血乾涸了,在地上彙集在一起。那種顏色暗紅,卻是比任何都刺目的。讓我想起了黃泉路上的彼岸花。
開在冥界的花,開在我曾經摯愛的眼睛之中的花。
時已變遷,永恆不再。只剩下現實和不斷告誡自己活下去的信心。
我們卻在這時遇見了燕時。
這日我在溪邊喝水,陳又然在我的身後。聽見逐漸逼近的馬蹄聲,我們停下動作。看向身後。騎著黑馬的燕時,似乎比前些日子要消瘦很多。他穿著暗灰色的緞衣,露出兩截袖子。頭髮掩映住他滿是猙獰紋身的臉,他的馬停留在我們的面前,馬蹄發出踢踏的聲響。
“燕時大哥。”陳又然起身,上前去扶他下來。他似乎趕路很急,言語之間有些氣喘:“總是找到你們了。”
我們扶他坐下,給他喝水。他粗野地灌了兩口,抹抹嘴,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遞給我的手上。
我驚訝地看著那本《毀泯術》,還未開口,他已道歉:“是我的錯。”
我說:“你拿了我的書?”
“我以為能用它殺了魔王。”他捂住自己起伏的胸口,“我騙了你,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拿了去,但是當我開啟的時候,才知道我不能駕馭這個力量。”
胡來啊!
我當時心裡蹦出了這樣的字眼,但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事情都解決了。”
我告訴自己,人家千里迢迢來追你,不是隨意質問的時候。
他說:“你看過這本書麼?”
我說:“翻過,但是沒有深究。”其實當時是還來不及深究。
他把書展平放在我的手中:“這裡有秘密。或許你看過,有些事情的真相就會明瞭,我看不懂很多,但能感覺到,對你一定是有用的,現在這個世道,已經不光是改朝換代這麼簡單,而是關係到人界的生死存亡。我們不能失去自己的土地。何卿,你是個異類。你雖是魔界的煉獄王,但你也和人界有不解的感情。我是想通了,你,剎瓔,陳又然,還有斐似雪,或許這個世界,就是要你們這些人來拯救的。”
他垂下頭:“我已經不能多想報仇的事情了,事情過了那麼些年,還有什麼不能說服自己的,況且你們都是善良的人,我知道。”
我握緊了書,輕笑起來:“謝謝。”
“剎瓔呢。”燕時說,“你們怎麼不在一塊?他還未記得你嗎?”
陳又然看了我一眼。我說:“是啊,所以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