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以命相搏?
她琢磨不透,索性便親自踐行了夭月的遺願——作為“他”心愛的女子、以應龍之身降生於東海。龍蓮兮的這一世,也不過是起於如此荒唐不經的緣由。
而今大夢終場,她理應重歸一無所有。
可是——
“怎麼?”封琰察覺她有所遲疑,不由冷笑。
他一世顯貴,生性最是自傲自負。與其斷手斷腳、被人抬布袋似的提到天帝面前,倒不如一死百了來的乾脆。他有心尋死,便故意挑釁道:“莫不是到了這關頭,你竟心軟了?”
“我本無心……”她怔怔望著瑤池中央的蓮花,喃喃道:“……又怎可能心軟?”
她話音未落,手中的摺扇已化作一柄快刀,向著封琰的後頸斬落下去。
猝不及防,一隻寬厚的手掌忽然從身後探出,掩住了她的雙眼。
眼前陡然一黑。
滿蓄神元的摺扇沉重落下,斬斷血肉的一瞬,層層血花飛濺而起,落在了她的唇間。血水苦澀的滋味與胸間的疼痛貫連一體,苦楚更濃,疼痛更烈。而她失去的一切,已然不得復歸。
淡淡桂香夾雜著濃烈的血腥,鑽入鼻中。
封鬱的懷抱總是炙熱,唯獨這一次,卻是溼漉冰涼的。他的聲音溫潤如初,輕點在她的耳畔,低啞喚道:“兮兒。”
粘稠的熱液滴答淌入衣襟,順著她的脖頸徐徐貫下。好似那夜封鬱落在她胸前的一滴淚,滾滾發著燙。
她這才發覺,他滿身的溼漉竟是淋淋的血水。
被他緊捂在掌下的一雙眼眸,輕眨了一眨,抖落兩滴水珠。她哽咽說:“我不是蓮兮。”
——他卦數通天,又可曾知道,自己深愛的女子只不過是一抹幻影。因她而生,也因她而終。
“那麼你又是誰呢?”封鬱輕巧一笑,聲音卻漸漸低弱:“我只知道你是我等了一世的人……”
倚靠在她後背的重量忽地落空,封鬱身子一歪,遮在她眼前的手也隨即挪了開。
眼底赫赫然一截斷手,緊貼在封琰的後頸上。
修長白淨的右手,再沒人比她更熟悉。封鬱曾用這隻手為她作畫彈琴,為她折花煮茶,而最後,擋下了她的殺戾。
封琰伏臥在水底苟延殘喘著,後頸肩背上一片赤紅,盡是從封鬱的斷腕處淌出的鮮血。
胸間撕痛,她驚怔著,將那截斷手牢牢握入掌心。
封鬱一隻完好的左手伸來的及時,恰恰拭去了她眼角幾欲滾出的淚水。他側臥在她的手邊,染血的白袍半浸在水中,直像胭紅的晚霞,緊緊包裹著遍體鱗傷的身子。
他抬眼衝她虛浮一笑:“你所想要的,殺戮不能給你,唯有我能給你。”
——綿延了數十萬年,她終究只是一塊石頭,又何曾想要過什麼?
封鬱緊攥著她的淚水垂下手去,淡淡勾唇:“假若你沒有心,便將我的拿去吧。”
雲銷雨霽,晴空下的瑤池紅蓮遍開。
她伸指在他的額心輕點了一點,他卻似沉沉入睡,唯有那一點滿足的笑意,長長久久殘留在了唇角。
第一三二節 生當復歸 我自緋心(4)
手中的墨玉長簪穿過重重青絲,一挑一繞,利落地綰起了及腰長髮。
她嘴角一勾正要得意,冷不防,那橫插在髮間的玉簪脫落下來,盤好的髮結隨之散落。伺候在身後的阿銀早有防備,隨手一抄,凌空接住了玉簪,重新遞迴她的手邊。
銜在嘴裡的一柄月白小梳被她咬得咯吱作響。她凶神惡煞地瞪著鏡子,頭也不回接過了髮簪。這已是她今日第二十三次挽發——轉瞬便是髮簪第二十三次墜地。
還不等阿銀交還簪子,她猛地一拍妝臺吐出嘴裡的梳子,怒罵道:“我呸!什麼玩意!”
北溟酷寒,故而拜入她門下的弟子皆是男兒。每逢師尊梳頭綰髮,九位弟子必要爭相陪在內室,美名其曰是陪侍,實則只為看她手拙。
躲在後邊偷笑的一眾弟子見她回頭,趕忙強壓笑意,個個都是滿臉肅穆。
馬屁精欒煙出聲最快,安慰道:“師尊絕代芳華,素面披髮已是絕麗,何苦憂心妝容?”
他忙不迭呈上一沓厚厚的書信,又說:“師尊的芳名天下誰人不知?這月寄來北溟的求姻信也是雪片兒似的,還請師尊過目……”
今日是南海龍王大壽,她趕著午前赴宴,這會兒哪有功夫翻信?隨手接過便丟在一邊。層層雪白的書信攤落在妝臺上,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