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以為只要來了,便應當見到他。
她終於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然而,蓮兮也不知道,還能上哪裡去尋封鬱。
眼下又被朧赫問及,立時戳到蓮兮的痛處。她站起身來一跺腳,惱羞成怒大聲反詰道:“你問我,我去問誰?他指不定拋屍山頭,早就死透了,我才懶得管他!”
蓮兮赴宴前臨時抱佛腳,被她母上拿新衣新妝仔細打扮了一番,原本也是一副仙姿玉色,與她東蓮尊君的名號相符相襯。怎奈她這時脖頸上吊著兩壺小酒,一嘴酒氣衝著朧赫撒潑,卻全是一副無賴模樣,叫朧赫哭笑不得。
清泉仙釀雖然氣味寡淡,卻深藏後勁,她猛地一起身,眼前頓時暈黑了一瞬。朧赫見她站著不穩,伸手便來攙她。她前番被夢龍鸞鳳洞穿手臂,適才痊癒。這一時被朧赫無心觸及,傷處仍是隱隱作痛。
她倒吸了一口氣,雖只輕蹙了蹙眉,卻被朧赫看在眼裡。
“蓮兮,你受傷了?”
“唔……”
蓮兮連打了兩個酒嗝,原想輕描淡寫敷衍過去。沒想到朧赫卻緊咬著不放,連珠似地問道:“可是又捲進封鬱的麻煩事了?我早叫你改改凡事好逞強的臭毛病,你怎麼就是不聽?你既有麻煩,為何不吹笛子來喚我?”
他不說,蓮兮倒險些忘記了。
她也不避諱面前坐著好大一個男人,伸手便解開自個兒頸上繫著的絲帶,往懷中一掏,取出一串墜子來。先前她將朧赫送她的雪箭之笛穿了條細繩,綁在脖子上,後來為圖方便,連同從青丘血魔手中奪來的玲瓏碎也串在一處。
蓮兮掂著墜上的白笛,說道:“那日你把笛子丟給我,一溜煙跑得倒快,我都沒來得及同你說呢。這雪箭珍貴,我總覺得受之有愧,想來想去,還是應當還給你。”
她正要將笛子拆解下來,朧赫卻搶過墜子,重又塞回她的懷裡,飛快道:“我既已送出,東西的主人便是蓮兮你了,你若不想要,就扔了吧,何必還我。”
蓮兮見他面色決絕,便也不再吱聲,權當是收下了。
朧赫卻又開口道:“你怎麼也學起我師尊,把玲瓏殘碎掛在脖子上,這玲瓏碎又是哪裡來的?”
他既問起,蓮兮也樂得告訴他,當下便不緊不慢地,將青丘遭遇魔物的來龍去脈都與他說了一遍,唯獨瞞去封鬱擋劫一事。
在青丘的種種經歷雖已是大半月前的事了,蓮兮說起時,卻好似昨日重現。銀笏的冰冷屍身、夢龍鸞鳳刺入體內的痛楚、影虹詭詐可憎的笑聲,盡皆歷歷在目。她說得咬牙切齒,朧赫在一邊聽著,面上的神情卻愈發凝重。
待她羅哩羅嗦將事情的原委說清,朧赫便立刻說道:“我聽你這麼一說,倒覺得影虹墮入魔境,恐怕事有蹊蹺。他說還有人想要你的命,你可有什麼頭緒?”
蓮兮搖搖頭,老實道:“我只覺得影虹滿嘴胡言,十分古怪。他原本不是那樣的人……你說,由妖成魔,果然會讓人心性大變嗎?”
“你可想過,為何影虹放著天下千形萬態不變,非要變作夭月的模樣?夭月當年墮魔,與封鬱的那一段孽緣,並不曾大肆流傳。影虹自小在青丘長大,卻為何對其中底細知之甚詳?”
不錯,朧赫往深處略一探究,也令蓮兮疑惑起來。
只聽他又說道:“影虹說他手上的玲瓏碎是別人給他的,這個幕後黑手也許早就知道那一片玲瓏碎會引著封鬱上門來,興許其中許多古怪都是有人故意唆使,有意為之?”
朧赫說得愈發陰森低沉,叫蓮兮背上寒毛倒豎,面上露出幾絲怯意。
朧赫側過臉望著她,一雙鳳眼迷濛蒙毫無焦距,卻彷彿蘊藏著天底下至美的夢境。他純黑的瞳仁分明與銀笏的水銀桃花眼截然不同,卻在眼底深處氤氳著相似的溫柔。他朝著她微一莞爾,頭頂的龍冕玉珠輕抖了一抖,連帶著蓮兮的心底,也輕顫了一顫。清泉玉釀的淡淡香氣還在她的唇舌間繚繞未散,令她險些錯以為,身邊咫尺之內坐著的,依舊是活蹦亂跳的銀笏,他還依舊逼著她喝白水一般的淡酒,還依舊微微眯著眼,同她把酒言笑,共進歡樂。
她失聲道:“你……”
“我?”朧赫的笑容卻苦澀了些,說道:“你若真心有幾分害怕,就更應該好好收著我的笛子。在危難關頭偶爾也該想起我來……”
他見蓮兮面上凝滯,便拿指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輕聲問道:“你可曾偶爾想起我來?”
蓮兮搔了搔脖子,不好意思地說:“這個……確實不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