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貴婦也正轉過臉來。見了琳琅,神色也是又驚又喜:“真是琳姑娘。”琳琅已經跪下去,只叫了一聲:“四太太。”
那四人中先前叫出她名字的,正是侍候四太太的大丫頭,見四太太示意,連忙雙手攙起琳琅,四太太說:“姑娘快別多禮了,咱們是一家人,再說這又是在宮裡頭。”牽了琳琅的手,欣然道:“這麼些年不見,姑娘越發出挑了,老太太前兒還惦記,說不知什麼時侯才能見上姑娘一面呢。”琳琅聽她這樣說,眼圈不由一紅,說:“今兒能見著太太,就是琳琅天大的福氣了。”一語未了,語中已帶一絲嗚咽之聲,連忙極力剋制,強笑道:“太太回去,就說琳琅給老太太請安。”宮禁之地,哪裡敢再多說,只又跪下來磕了個頭,四太太也知不便多說,只說:“好孩子,你自己保重。”琳琅靜立宮牆之下,遙遙目送她遠去,只見連綿起伏的宮殿盡頭,天際幻起一縷一縷的晚霞,像是水面漣漪,細細碎碎浮漾起來。半空便似散開了五色綢緞,光彩流離,四面卻漸漸滲起黑,彷彿墨汁滴到水盂裡,慢慢洇開了來。
出了宮門,天已經擦黑了,待回到府中,已經是掌燈時分。小廝們上來挽了馬,又取了凳子來,丫頭先下了車,二門裡三四個家人媳婦已經迎上來:“四太太回來了。”四太太下了車,先至上房去,大太太二太太陪了老太太在上房摸骨牌,見四太太進來,老太太忙撂了牌問:“見著姑奶奶了?”
四太太先請了安,方笑吟吟的說:“回老太太的話,見著惠主子了。主子氣色極好,和媳婦說了好半晌的話呢,又賞了東西叫媳婦帶回來。”丫頭忙奉與四太太遞上前去,是一尊赤金菩薩,並沉香拐、西洋金錶、貢緞等物。老太太看了,笑著連連點頭,說:“好,好。”回頭叫丫頭:“怎麼不攙你們太太坐下歇歇?”
四太太謝了座,又說:“今兒還有一樁奇遇。”大太太便笑道:“什麼奇遇,倒說來聽聽,難道你竟見著聖駕了不成?”四太太不由笑道:“老太太面前,大太太還這樣取笑,天底下哪裡有命婦見聖駕的理——我是遇上琳姑娘了。”
老太太聽了,果然忙問:“竟是見著琳琅了?她好不好?定然又長高了。”四太太便道:“老太太放心,琳姑娘很好,人長高了,容貌也越發出挑了,還叫我替她向您請安。”老太太嘆息了一聲,說:“這孩子,不枉我疼她一場。只可惜她沒造化……”頓了一頓,說:“回頭冬郎回來,別在他面前提琳琅這話。”
四太太笑道:“我理會得。”又說:“惠主子惦著您老人家的身子,問上回賞的參吃完了沒有,我回說還沒呢。惠主子還說,隔幾日要打發大阿哥來瞧老太太。”老太太連聲說:“這可萬萬使不得,大阿哥是天潢貴胄,金枝玉葉,惠主子這樣說,別折煞我這把老骨頭了。”大太太二太太自然湊趣,皆說:“惠主子如今雖是主子娘娘,待老太太的一片孝心,那是沒得比,不枉老太太素日裡疼她。”老太太道:“我這些個女兒裡頭,也算她是有造化的了,又爭氣,難得大阿哥也替她掙臉。”
正說話間,丫頭來說:“大爺回來了。”老太太一聽,眉花眼笑只說:“快快叫他進來。”丫頭打起簾子,一位朝服公子已翩然而至。四太太抿嘴笑道:“冬郎穿了這朝服,才叫英氣好看。”容若已經叫了一聲:“老太太。”給祖母請了安,又給幾位伯母叔母請安。老太太拉了他的手,命他在自己榻前坐下,問:“今兒皇上叫了你去,公事都妥當嗎?”容若答:“老太太放心。”說:“今兒還得了采頭呢。”將一枝短銃雙手奉上與老太太看:“這是皇上賞的。”老太太接在手裡掂了一掂,笑道:“這是什麼勞什子,烏沉沉的。”容若道:“這是西洋火槍,今天在園子裡比試射鵠子,皇上一高興,就賞給我這個。”
四太太在一旁笑道:“我還沒出宮門就聽說了——說是冬郎今天得了頭採,一箭雙鵰,將幾位貝子、貝勒和侍衛們一股腦都比了下去,皇上也很是高興呢。”老太太笑得只點頭,又說:“去見你娘,教她也歡喜歡喜。”容若便應了聲“是”,起身去後堂見納蘭夫人。
納蘭夫人聽他說了,果然亦有喜色,說道:“你父親成日的說嘴,他也不過是恨鐵不成鋼。其實皇上一直待你很好,你別辜負了聖望才是。”容若應了“是”,納蘭夫人倒似想起一事來:“官媒拿了庚貼來,你回頭看看。你媳婦沒了快兩年了,這事也該上心了。”見他低頭不語,便道:“我知道你心裡仍舊不好受,但夫妻倫常,情份上頭你也盡心盡力了。”容若道:“此事但憑母親做主就是了。”
納蘭夫人半晌才道:“填房雖不比元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