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
因為這個,孩子起名叫“王緣道”。從小到大,事無鉅細,他始終保持小心謹慎、與人為善的態度,時刻躲避是非、保命養生,是個處處殷勤客氣的老實人。
王緣道也曾經讀過幾年書。
在學堂裡,教書先生搖頭晃腦地念經:“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先生照例是不做任何講解的,學生也只好稀裡糊塗地跟著背誦,背不出來的時候就打手心。
有的小孩被戒尺打了幾頓,忽然間明白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了,於是就算“啟蒙”成功。而有的人,捱了打以後只會哭,越哭越不開竅,那就說明“沒被孔老夫子看上眼”、不賞他讀書做官的飯。王緣道就屬於後一種人。
四書五經唸了一遍,王緣道只記住了一句話——“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教書先生對王家父母說:孩子沒開化不要緊,只要記住這段話,就可以一輩子做好人了。
於是,王緣道就回家做好人去。
根據算命先生的指示,王緣道是命中註定要“親近寺廟”的。
大窪村附近有個三官廟,廟宇不大,只有一院一殿,也沒有專門的廟祝。王緣道從十四歲就義務承擔起這座小廟的雜務,打掃衛生、整理香燭、印製木刻神像,過年的時候還挨家挨戶送一張“天官賜福”的年畫——雍容華貴的天官神仙穿著大紅袍、拿著玉如意、帶著五個吉祥童子,一副長壽多福的模樣,十分惹人喜愛。
時間長了,人們也就習慣了王緣道在三官廟裡的角色,乾脆稱呼他為“王三官”,他原本的名字反而漸漸被大家淡忘了。
王三官二十七八歲也沒有成親,這倒也不能怪他。按算命先生的吩咐,他必須滿了二十五歲才可以談婚論娶。可到了二十五歲那年,豫中遇上了大災荒,先是洪災,然後是旱災,再接著又是蝗災。鄉村田野滿目瘡痍、餓殍四地,在這樣的情形下,規矩本分的人家也就沒有了娶親的興致。
當時,隨處可見外出乞討的災民、經常有人餓死在路上。王三官心善,總是把荒野裡的無名屍骸收回來,燒幾張黃裱、念幾路“度人飛仙”的名號,然後草草加以掩埋。廟後的空地填滿了,他又把自家的兩畝地捐出來當“義地”——王三官的父親去世了、姐姐出嫁了,家裡只有一個成天燒香拜佛的老孃,這些事他自己就能夠做主。
到後來,其他各村都流行起瘟疫,死了不少人,而大窪村卻得以倖免。大家都說這是王三官看管廟宇、收埋棄屍的功勞,“好人王三官”的名聲也從此傳了出去。
1943年6 月,災害最嚴重的時候,河南省政府開展了“撤鎮設鄉”的政務改革。這項改革的初衷是為了“精簡行政機構、減輕民眾負擔”,但這麼一來,先前掌管賑災款項的官員就藉機紛紛跑掉,那些說了半天的賑災糧食也就統統沒了影子。
老百姓上了這個大當,再也不肯相信政府的官員。
既然是“撤鎮設鄉”另起爐灶,鄉民們雖然對縣裡面的“薦任官”做不了主,卻拿定主意要選擇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保長。在這種情況下,“好人王三官”也就從候選人中脫穎而出,當選了保和鄉第十六保的保長。
保長是國民政府委任的最基層的官員(再底下的“甲長”是沒有委任狀的)。“保和鄉第十六保”管轄著大窪周邊的五個村子,共十個甲,近百戶人家,八百多人口。但其實到1943年8 月的時候,已經有四十多人餓死、二百多人外出逃荒,居民減少了許多,正常的生活和生產活動也基本停滯了。
按理說,保長也是個有油水的差事。政府規定,保長的“工資”是每季薪谷一百升(一升小麥合十一斤,一升穀子合八斤),這份薪谷來自“保捐”。“保捐”按每畝地一升(每年)的標準徵收,原則上是在開支保甲費用之後多退少補,但其實收上來了就不會退,所以保長能從中佔些便宜。除此之外,每當遇到婚喪嫁娶、買賣土地,或者節日慶典、賽會社戲、搭橋補路、辦學修廟……保長、甲長們也可以撈到不少好處。
只是,王三官當選保長的時候正值荒年,大家都在捱餓,連保捐都收不上來,自然也沒有什麼“油水”可言了。
不過,還是有人惦記著要撈點實惠。
王保長上任的當天,“俞二算盤”和“羅小扁擔”就找上門來,商量著“收禮錢”的事。
“俞二算盤”是十六保的文管事,官場上叫簿記,也叫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