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既肯為了曹野那姬褫奪了武賢儀的封位,將武賢儀由六儀降為才人,時隔多日,若曹野那姬又以腹中皇嗣作挾,有心陷害旁人,不言而喻,也只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是以,出宮這大半日江采蘋委實擔忡皇甫淑儀在宮中的處境,擔忡“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好在並未鬧出甚麼差池,江采蘋懸著的一顆心暫時便也放下了,白日往返安國寺之間,趕了半日的路,卻也乏累得很,夜裡就早早上榻歇息下,至於聖駕,回宮之後就擺駕去了金花落。
翌日又是驕陽似火,烈日炎炎,仍不見一絲雨跡。宮道上蟬聲陣陣,綠蔭密不透風,越發聒人悶躁。
將至晌午時分,江采蘋正倚身在庭院裡的鞦韆上納涼,隱約聞得一陣兒腳步聲疾傳來,待蹙眉一看,卻見小夏子從梅林間的小徑上一路奔來。
不巧彩兒剛與月兒在庖廚收拾完碟勺,擦著額際的香汗一邁出門,正與小夏子撞了個滿懷:“哎呦,這誰吶?冒冒失失地急個甚,怎地也不看路!”
見彩兒竟與小夏子撞到一塊兒去,為免彩兒心直口快的怨啐個不停,雲兒趕忙疾步過去,從旁解圍道:“夏給使怎地這會兒過來了?”
看眼被撞到門邊去的彩兒,小夏子顧不及多作釋,一副十萬火急的樣子,大汗淋漓的氣喘吁吁道:“江梅妃可在閣內?”
“娘子在那邊。”見小夏子趕得急,雲兒遂虛禮作請小夏子隨之步向庭院西側的鞦韆架。與此同時,江采蘋亦已聞聲步下鞦韆。
小夏子就地揖了禮:“僕見過江梅妃。陛下傳江梅妃,即刻移步南燻殿。”
“何事這般急?”江采蘋凝眉抬了抬手,示意小夏子起見。
“回江梅妃,楊府出事了!”小夏子全未猶豫的如實回道,“昨夜楊崇義徹夜未歸,其妻劉氏,便於今晨告至京兆府,萬年縣在各坊各市搜了個遍兒,也未能尋見楊崇義人影。劉氏遂狀告王元寶,將王元寶告上公堂,萬年縣明府先時已入宮面聖,請旨查辦。”
“怎地會出此事?”江采蘋不由喃喃了聲,昨日王元寶才與楊崇義施以捐募,二人在安國寺看似極為友恭,且昨兒個王元寶還是領了聖諭送楊崇義回府,楊崇義又怎會一夜不歸,難不成途中又去了旁處。
“且不知,劉氏憑何狀告王元寶?”稍作沉吟,江采蘋又緊聲追問了句,此事大有蹊蹺,想必其中另有隱情。
小夏子連催帶說道:“劉氏一口咬定王元寶殺害了其的夫君,至於其它的,僕也不怎知悉,江梅妃還是快些隨僕去一趟南燻殿為宜。”
江采蘋也未再多問,立刻喚過雲兒,與之一同步向南燻殿,儘管事情尚有待查證,但在女人的直覺上,王元寶並無殺害楊崇義之嫌。這殺人也要有個動機,試問王元寶的動機又何在。或許其中有甚麼誤會也未可知。
南燻殿內,王元寶等人已是被傳召在殿中,一旁還跪著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雖年逾四十,打扮得卻是花枝招展。旁側還有幾個童僕妝扮的人,一看便知應是楊府的家僕。
“嬪妾參見陛下。”一帶而過殿內諸人,江采蘋垂眸行了禮。李隆基正襟危坐在上,一抬手,示下江采蘋免禮近前。
這時,李俶手提著一隻鸚鵡入殿來,在下禮道:“啟稟陛下,除卻楊府的童僕,俶兒只在楊府廳堂找見這一隻綠嘴鸚鵡。”
環目那隻在鳥籠裡一個勁兒跳個不停的綠嘴鸚鵡,江采蘋美目流轉,不經意間卻留意見劉氏粉面刷地慘白,貌似意識到甚麼事態一般。
“此乃僕家阿郎養的鸚鵡。僕家阿郎喜鸚鵡,常自喂之。”伏地在下幾個童僕中,已有人不問自答了聲。
李隆基霽顏環睇劉氏、王元寶幾人:“這架上鸚鵡,爾等可認得?”
“草民認得,正是崇義所養的綠嘴鸚鵡。”王元寶最先作應了聲,反倒是劉氏,吭哧了好半晌,只埋首點了下頭。
“廣平王何以將這隻鸚鵡帶上殿來?”江采蘋斂色看向李俶,已然猜知,李俶此舉定有其理。
果不其然,但見李俶躬了躬身,旋即開啟了鳥籠,輕拍了兩下籠子,只見籠中的那隻綠嘴鸚鵡立時拍了拍翅膀,張嘴喊道:“殺家主者,劉與李也。”
殿內諸人登時皆愣,李隆基顯是亦微怔了下,不成想小小的一隻鸚鵡,非但會學舌,還一語道破謎團。
江采蘋輕蹙了下蛾眉,凝睇劉氏,卻見劉氏一張粉面已然慘白得面無人色,錯愕在原地,呆訥的望著在鳥籠中跳躍歡叫的鸚鵡,整個人倏然癱軟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