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把心一橫:“那許伯伯您打算怎麼辦?喊人來抓我麼?曹家的世子可是值不少錢的。”
許攸聽到這話,不禁失笑:“世侄哇,我若想抓你,你一進門我就喊衛兵進來了。你不必強作鎮定,也不用故作坦誠。你放心好了,我現在把你獻出去,可是個賠錢買賣。”
曹丕眉毛一挑。這人果然和風評一樣,是個商賈性格,無論什麼東西,在許攸眼中都是囤貨居奇的道具。對此,曹丕又是放心,又是擔心。放心的是,只要開出一個令他滿意的價格,他會做任何事;擔心的是,到底是多麼高昂的價格,才會讓這個人滿意。
“請問為何是個賠錢買賣?”曹丕問。
許攸朝南方輕描淡寫地瞥了一眼,稀疏的鬍髯一抖:“如今袁、曹在官渡已經撕破了臉皮,成了不死不休之局,勝負難料。袁勝則曹死,留你一個敗族孑遺毫無意義;曹勝則袁死,你爹阿瞞還要跑來找我報仇。這買賣賺則是蠅頭小利,賠卻是身家性命,誰會去做?”
曹丕心中一動,聽許攸的口氣,似乎對袁紹的前景不是很看好,這與其他人大相徑庭。他試探著問道:“您覺得官渡之戰勝負如何?”
許攸用左手比了一個六,又用右手比出一個四。曹丕道:“我父親勝算四成?”許攸搖搖頭:“不,是六成。”
曹丕聞言一驚,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無論田豐、逢紀還是公則,最多隻是在戰略上有分歧,但對袁紹取勝都信心十足。許攸是唯一一個看好曹操的袁家高層謀士。
許攸看出曹丕的驚疑,摸了摸他錐子般的下巴:“袁紹若是隻帶一個策士去,曹公必敗——但他手底下能人太多了,嗓門一個比一個大,袁紹又是個多謀寡斷之人。九頭之鳥,各飛一方,只會落在塵埃裡。只要阿瞞犯的錯誤比袁紹少,就大有勝算。”他說到這裡,拍拍後腦勺,自嘲道,“你以為我為何會被軟禁?還不是因為多說了這麼一句話嘛。”
曹丕注意到,許攸談到自己父親時,用的是“曹公”或“阿瞞”,說袁紹時則直呼其名。這個微妙的細節,是許攸向他表明了態度。曹丕想到這裡,抱拳道:“許伯伯果然深謀遠慮。”許攸突然眯起眼睛,細細哼了一聲:“你小子年紀不大,阿瞞的精明狡猾可是全學會了。你敢孤身來找我,自然是算定我不會把你獻出去,又何必惺惺作態?”
曹丕被說破了心事,也不尷尬,朝前走了幾步,鄭重其事拜了三拜:“小侄身在敵營,深自戒懼。此自保之道,萬望許伯伯諒解。”
許攸擺了擺手:“阿瞞當年對我還不錯,他兒子登門拜訪,我豈能不念故人之情。”曹丕一聽他的口氣頗有含義,連忙順坡下驢道:“我父親時常提起您呢,您什麼時候能去許都一敘就好了。”
“去許都啊……你做得了主?”許攸斜眼瞥向曹丕,目光銳利。這個話題太敏感了,若對面不是曹操的兒子,許攸可不會輕易談這件事。
曹丕對他的目光毫不躲閃:“我父親求才若渴,以先生的高才,到許都何愁不被重用。如若小侄猜測不錯,您在鄴城,不正是在等待這麼一個契機麼?”
許攸聞言大笑,一拍案几:“不錯。成事之道,乃在待價而沽。在最正確的時機把最合適的東西賣給最需要的人。等到你父親需要我的時候,我自然會去。如今時機未到,我投去做什麼?”
“您何時有意,小侄願為作保。”曹丕拍著胸脯,補了一句。
曹丕知道許攸這人眼中只有利益。此時自己開不出太好的價錢,索性用自己的身份去給個承諾——曹操兒子做引薦,這個推薦的分量足夠了。許攸聽到他許下諾言,讚賞地點了點頭,卻沒做回應。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曹丕在心裡飛快地消化著,許攸居然有投曹之心,這可真是個意外收穫。如果不是有事拖著曹丕,曹丕真想立刻趕回官渡,把這個訊息告訴父親和郭祭酒,為勝利新增一份力量。許攸則鋪開一張新紙,不緊不慢地研磨著墨。
等到墨研好了,許攸往硯臺裡澆了一點點清水,眼睛看著滴壺,口中說道:“阿瞞想跟我敘舊,一個使者足矣。賢侄親自到來,恐怕還有別的事吧?”
曹丕面色一凜,抱拳沉聲道:“許伯伯目光如炬。其實小侄今日到此,是自己主張,為的只是向您求證一句話。”
“哦?”這個古怪的要求令許攸頗為意外。
曹丕嚥了嚥唾沫,一字一頓道:“這句話是一個叫胡車兒的西涼將領說的,只有七個字:魏蚊克大曹於宛。”許攸聽到這一句話,縱然掩飾再好,眼神也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