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請你不要讓我夢見她吧!救救我吧,主啊!”
如果不是奧博尼佐夫家的媳婦們說出曾聽到達麗亞喊叫:“永別啦,老少娘兒們們!”也就無聲無臭、平安無事地把淹死的達麗亞埋葬了,但是威薩里昂神甫聽說達麗亞死前曾這樣呼喊過,這就清楚地說明,她是有意投水自盡的,所以神甫斷然宣告,他不給自戕的人主持葬儀。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大動肝火:“你怎麼能不主持喪儀呀?難道她不是受過洗的基督教徒,還是怎麼的,啊?”
“我不能給自戕的人主持葬儀,這是不符合教規的。”
“照你這麼說,難道,就像死狗一樣把她埋掉算了嗎?”
“照我的意思,你願意怎麼安葬就怎麼安葬,願意埋在哪裡就埋在哪裡,就是不能埋在公墓裡,因為那裡埋葬的全是篤誠的基督教徒。”
“這怎麼行,請你行行好吧!”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改用勸說的日吻說。
“我們家從來還沒有這樣丟臉過。”
“我不能這樣幹呀。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我非常尊敬你肥你看做模範的教徒,但是我不能這樣幹。如果有人報告到教區監督司祭那裡去,我就非倒黴不可。”
神甫堅持己見。
這可是奇恥大辱。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想盡辦法勸說這位剛愎自用的神甫,答應多給錢,而且付給最可靠的尼古拉票子,還送只一歲的羊作禮物,但是到最後,看到哀求不起作用,就威脅說:“我絕不能把她埋在公墓外面。她不是跟我毫不相干的人,她是我的親兒媳婦。她的丈夫是在和紅軍作戰時犧牲的,是軍官,她自己也得過喬治章,你跟我打官腔?!不行,神甫,你那一套是行不通的,你會心甘情願地主持她的喪儀的!現在就叫她暫時安息在我屋裡,我現在馬上就把這件事報告鎮長。他會跟你談的!”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也沒有道別,就從神甫家走了出來,甚至氣哼哼地把門摔得乒乓直響。然而威脅竟起了作用:過了半個鐘頭,威薩里昂神甫派人來說,他立刻就帶教士們來。
把達麗亞按常規安葬在公墓裡,葬在彼得羅旁邊。掘墳的時候,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也給自己選了塊地方。他一面用鐵鍬掘著墳坑,一面四下看著,一比較,覺得比這裡更好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而且也沒有必要再去找了。不久以前才栽上的一棵楊樹的嫩技在彼得羅的墳頂上沙沙作響;早秋已經把楊樹頂上的樹葉子染成枯萎、傷感的黃色。穿過倒塌的圍牆,牛犢子在墓地上踏出一條小路;圍牆邊有一條通往風車去的道路;死者熱心的親屬栽植的幼樹——楓樹、楊樹、槐樹和快生的荊棘——一片碧綠,生機勃勃,清新可愛;小樹旁邊,茂盛地盤繞著牽牛花,晚熟的油菜開著黃花,燕麥和結了籽的冰草都垂著長穗。滿眼是十字架,從下到上都纏滿了可愛的藍色的旋花。這裡的確是一塊很熱鬧、很乾燥的地方……
老頭子挖著墳坑,不時扔下鐵鍬,坐在潮溼的粘土地上抽菸,思量自己的後事。
但是看來,太平盛世還沒有到來,老頭子們還不能在自己家裡壽終正寢並安喪在列宗列祖為自己選擇的、最後歸宿地的地方……
安葬了達麗亞以後,麥列霍夫家裡變得越發冷清了。收打了麥子,瓜地裡今年收成也很好。全家都盼著葛利高裡的訊息,但是自從他回前線以後,一點兒也沒有他的音訊。伊莉妮奇娜不斷地說:“也不寫封信來問問孩子們好不好,該死的東西!
老婆死啦,把我們都看成沒用的人啦……“後來接連不斷地有服役的哥薩克回到韃靼村來探親。聽說在巴拉紹夫前線哥薩克被打垮啦,哥薩克們為了利用河水作屏障,正往頓河撤退,準備隔河據守到冬初。至於冬季會發生什麼事情——對於這一點,前線的戰士們都毫不隱瞞地說:”頓河一結冰——紅軍就會把我們趕到海里去!“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一心在收打糧食,彷彿對頓河沿岸流傳的各種謠言並不特別關心,但是對眼前發生的事情豈能無動於衷。得知戰線離得越來越近了以後,就更容易動肝火。他時常修理一些家用的東西,但是隻要活兒子得一不順手,就怒衝衝地扔下手上的活兒,譁著、罵著奔到場院去,在那裡平息一下自己的火氣。杜妮亞什卡曾多次看見他大發脾氣的樣子。有一天,他動手去修理馬軛,活兒子得很不順手,氣瘋了的老頭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斧子來,把馬軛剁成了碎片。修理馬套時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晚上,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在燈下穿上麻線,縫起開了縫的馬套來;不知道是麻線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