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的臉色有些震驚,有些憤怒,忽然將手上的茶盞惡狠狠的向站在房間中央的女子扔過去,尖聲叫:“好!好你個樓心月!今兒就給我滾!一分錢都不許拿,給我立刻滾出這個楊柳苑!”
那一瞬間,連頭面首飾都被剝得乾淨、只留一襲紫衣的女子卻驀然微微的笑了:“多謝乾孃成全。”她叩下頭去,血流披面,然後站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地上一個帶血的叩印。
京師裡的第一舞伎、楊柳苑的頭牌花魁樓心月,就這樣自己給自己贖了身。
第二天訊息就傳遍了臨安,秦樓楚館裡到處都有人議論,紛紛猜測那個能讓絕世美女作出如此決絕舉動的顏姓公子、到底該是如何的一個倜儻風流人物?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楊柳苑裡樓心月樓姑娘的舞藝,和桃花居中薛歌扇薛姑娘的歌喉,一直都是臨安城中並稱青樓翹楚的雙絕。多少王孫公子,千金一擲,只為美人妙絕人寰的歌舞。
然而,雖是暖風依舊燻醉遊人,趙燕的歌舞卻終於銷歇。一場玉碎後,風流雲散。
酒館茶樓裡,依然不時有人議論,也有文人雅士為之感慨吟詠。似乎是又一個傳奇的誕生——然而,議論講述著的人,誰都不再問接下來的故事如何,彷彿都寧願這個傳奇就在淒厲冶豔的鮮血迸射中凝固。
――畢竟京師不同於別處,天水巷的清晨來得早,白螺開啟鋪子的門時,外面已經聽得有人聲走動。
“快、快!姑娘能否讓在下暫時進去避一下?”她探出身去,就看見一個儒雅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跳上了臺階,一見店主是個女子、稍微猶豫了一下,但看看左右店鋪都尚未開門,他再也顧不得別的,氣喘吁吁的問。不等她回答,便一步踏了進來。
白螺沒有阻止,但也沒有答允,纖弱的手腕還是扶著門框,淡淡的打量著這個讀書人。
“姑娘莫誤會——在下不是歹人。只是有些私事不足為外人道”那個年輕書生顯然看出了白衣少女的疑慮,忙忙的作揖解釋,同時探頭出去小心看了一眼,“等會如果有個穿著紫衣的女子過來找人,萬望姑娘只推沒看見”
他還待說下去,然而眼角瞄見街角紫衣一動,立刻反身而走,隱在堂中的屏風之後。
白螺也不問,彷彿也猜到了幾分,唇角泛起了個冷冷的笑意。她方開門出來,也未曾梳洗,此刻便回去拿了一把牛角梳子,打了一盆洗臉水,將梳子在水裡蘸了蘸,在廊下將頭髮一層層攏上去。
“請問姑娘可曾看見方才有人從這裡走過?”
梳洗的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一個女子溫婉的聲音,雖然急切,卻依然優雅——果然是立刻就來了。白螺眼睛裡沒有表情,只是自顧自的側頭梳著頭髮,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求求你了我看著他走入這條巷子的,姑娘必是看見了。求你告訴我顏公子的下落吧!”陡然間,那個聲音失去了保持著的平靜,白螺本來只是側過頭梳洗著,來人卻湊到了她眼前,拉住她的袖子顫聲哀求。
對方的臉映入白螺眼眸。忽然間,淡漠平靜的白衣少女猛然不出聲的倒吸了一口氣。
那張破碎的臉彷彿最美的玉石被狠狠砍了一刀,慘不忍睹。
“我找了他很久了,好容易在這裡看見他的!求求你,告訴我他去了哪裡!”穿紫衣的女子拉住她的袖子,眼神焦急而迫切。然而因為這樣的表情,讓那張臉更加可怖起來。
白螺卻只是看著她的臉那一道傷痕還剛剛結痂的傷痕,從右眉梢直劃到唇角,顯得猙獰而慘烈。
“樓姑娘?”平日裡聽多了外面人的議論,白衣少女忽地靜靜問了一句。
紫衣的女子怔了一下,反射似地拉起頸中的羅帕、掩住右臉上的傷疤,眼神中卻閃過了複雜的光芒,咬牙點點頭,輕聲道:“所以姑娘,請你告訴我、顏公子到底在哪裡?”
白螺細細的看著眼前這個碎玉般的女子,眼睛裡面波光閃動明滅,半晌不語。陡然間,她攏著頭髮的手放開了,在洗臉的盆子上敲了敲。
沒有來得及用釵子挽上,一鬆手,那瀑布般漆黑的長髮忽地垂落下來,散了一肩。
敲擊聲未落,只聽房中撲簌簌一聲響,彷彿是一隻甚麼鳥兒飛過。然後,只聽得“哎呀”一聲痛呼,屏風後一個男子抱著頭、胡亂揮手擋著什麼跳了出來。
“俊卿!”一見那人,前來的女子又驚又喜,連忙迎了上去。
那個儒雅書生卻頗為狼狽,額頭上破了一處,連連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