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以為他是怕被慈幼局的管事秋後算賬。
“你別怕,我不去找慈幼局的人,咱們試試找潘知縣,知縣總能管那些人吧?”
小舟還是攔著不讓。
季十分不解,一再追問之下,小舟才道出原委。
之前他在碼頭乾的好好的,就是因為潘嘉道巡視時撞見,問清他是慈幼局的後,勒令工頭不許再奴役孩童,他才沒有活幹了。
“潘知縣光不許你幹活,就沒有交代別的?”
“交代了,讓我回慈幼局好好讀書。”
季:“……”
小舟出現在碼頭,根本原因就是慈幼局的黑心,不解決根源問題,只是不讓他去幹活,有什麼用?
潘知縣許是好意,但有些好意,弱者根本承受不起。
就小舟而言,他去扛包確實殘忍,但在沒解決讓他扛包的始作俑者之前,就不讓他去扛包,那更加殘忍。
如他自己所說,沒有活兒幹,就沒有收入,自己都填不飽肚子,也就沒法再偷偷存錢給慈幼院那些弟弟妹妹買吃的。
“那你怎麼被攆出來了?”
按說小舟這個年紀,正是慢慢“中用”的時候,慈幼院連小孩都奴役,現成掙錢的好苗子會放過?
小舟垂頭:“管事的說我是有意在知縣大人面前告刁狀……”
“他們打你了?”
“嗯。”打了,還關到柴房好幾天。
小舟把袖子擼起來給季看,全都是傷疤,左胳膊肘那裡甚至有點變形。
季看的心直抽抽,咬牙低罵了一句:“這群畜生!”
小舟兀自講述:“潘大人不讓我在碼頭幹活,別的能賺錢的地方他們也不敢送我過去,怕我再鬧事、再被潘大人注意到……”
風險人物,不能幹活,留著也沒有用處,就改了他的年齡,攆他出了慈幼院。
季問了下,得知他是去年十月中旬被攆走的,距離她送大寶去慈幼局才過去一週,而他當時不過才十三歲……
不敢想,這一年他都是怎麼過的。
“他們把你攆出來,就不怕你真的去告狀。”
“管事的說,我再敢惹事,就把小祥他們賣掉。”
也不是沒想過往上告,在他之前,曾有大些的哥哥姐姐,因為無法再忍受,就想去找知縣大人給他們做主。然而他們連衙門都沒進去,就被堵住嘴拖回了慈幼局,柴房的慘叫聲從白天持續到黑夜,再之後那幾個人就都不見了。
慈幼局的孩子也被挨個審問,問他們事先知不知,就算不承認也逃不掉一頓打,之後被虐待的更狠。
事就這麼平息了下來。
“那……當時潘知縣既然把你招去問話,你怎麼不趁機……”
“沒用的。”小舟說出這三個字時,臉上一片木然。
他認識潘大人邊跟著的那個蔣縣丞,慈幼局的管事對蔣縣丞點頭哈腰,請他進了鎮上最貴的酒樓,他是親眼見到的。
小舟仰臉問季:“真的有好官嗎?”
這個問題,季沒法回答他。
她自己對潘嘉道也有了些許疑慮,若真的民如子,又怎會容許慈幼局惡魔橫行?他對此真的就一無所知嗎?
但,孟里正和辛子期都交口稱許的一個人,鄴陽百姓都頗多讚譽的一個人,真的會和那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或許,潘嘉道不是沒有過針對的舉措,只不過沒有被貫徹執行罷了。
就像後世,許多政策的立意是好的,但落實到地方的時候,因為某些人的私心和貪,就變了味道、失了初衷。
經是好經,耐不住被歪嘴的和尚給念歪了。
真正的好官,他要治理一方,每天面對的問題層出不窮,繁忙程度超出想象,很難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個時候若再來個“中間商賺差價”……
但那種沽名釣譽之輩也不少,他們最善於偽飾。
在不確定潘嘉道究竟是哪種人之前,確實不能莽撞。
“你現在住哪?”
“城南破廟。東家,你以後要是需要人幹活,可以去那找我,我什麼都能幹,還便宜,或者不給錢,管頓飯也行。”
季心裡實在不是滋味,抱臂踱了會兒步,做了個決定。
“也別以後了,就現在吧。我這就要開業了,人手不夠,你留下給我當個小夥計怎麼樣?”
小舟沒想到好事會這麼快降臨。
他不擅長表達喜悅的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