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取了衣裳,就由胡良陪著連夜趕回鎮上,由於太晚的緣故,胡良也在醫館住下沒走。
第二天下午,到了約定時刻,季妧趁大寶喝了藥剛睡著,匆忙趕到書院前面的路口等著。宋璟回號舍放下東西,片刻沒耽誤就來會合,兩人一起去了他說的那家書鋪。
書鋪規模算不上大,卻還算齊全,總共兩間門臉,一間賣文房四寶,一間賣各類書籍。
書鋪老闆姓方,聽宋璟把情況說了一遍,雖然很信任他的為人,但看到來的是個小姑娘,不免有些遲疑。
時下,讀書識字是男丁才有的特權,村裡識字的男娃尚且沒有幾個,她一個女娃能識字?
就算僥倖識得幾個罷,但抄書可不是識字就能行的。
季妧自然明白他心中的疑慮,出聲詢問:“可否借老闆紙筆一用。”
這就是主動要求接受考核的意思了。
方老闆眉頭一展。也罷,讓她寫幾個字,這樣也好找個由頭拒絕,又不傷了兩人面子。
店鋪的夥計很快將東西送來,宋璟一旁替她研墨,季妧稍微思索了一下,提筆落墨,一氣呵成。
她墨的是首七言詩,每寫一句,方老闆就跟著念一句,待最後一字收尾,更是拊掌拍桌,連聲叫好。
“好一個‘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好詩,好詩!不知這詩出自……”
季妧怕他誤會,解釋道:“詩的作者是一位叫黃庭堅的老先生,我也是無意中讀到……甚是喜歡。”
方老闆捋著短鬚,目光放遠,顯然在想這黃庭堅是何許神聖。
從事這個行業,文化圈的名人不說了如指掌,還是熟知一二的,按理說如此才華,早該蜚聲文壇了才對。
但思索良久也無所得,想來應該是位隱士。他遺憾的搖頭,轉而欣賞起季妧的字。
詩自是不凡,更難得的是季妧竟寫得一筆好字,宋璟將那張紙自桌案上拿起,細細端詳。
筆酣墨飽、揮豪自如,字裡行間浸潤出一種不羈的灑脫和肆意,很像是她給人的感覺,安靜下藏著引而不發的飛揚。
老闆也情不自禁的點頭,同時還有些意外:“一般姑娘家學的都是簪花小楷,似你這般筆力和格局,竟是少見,絲毫不輸男兒。”
這已經是極大的肯定了。
季妧鬆了口氣,接下來便是詳談具體。
大周朝雕版印刷術已經普及,大致的工藝流程是先在一張薄紙上寫上字,反貼在木板上,再把字刻出,然後在板上加墨印刷。
總得來說印一部書是一項很龐大的工程,週期長,且耗資不菲,從而也就決定了書的單本售價低不到哪去。
拿最近盛行的《元氣集》舉例,僅有四十頁篇幅,刻了不過一百首名家詩作,但印造、紙墨、工食錢種種加在一起,成本卻是十六兩白銀。
這種價碼,有幾個人消費得起?
基於這種情況,抄書行業便應運而生。
且不說手抄本要比刻印本賣的便宜,讓一些囊中羞澀的人也能買得起書;生活窘迫的讀書人透過抄書,還能解決經濟問題,得以維持生計。
比如宋璟,從老闆口中得知,他已經在這裡抄書四五年了。
有人是為了賺錢的目的簡單複製已有的書籍,有些人卻是將抄書作為一種知識習得的手段。
季妧覺得宋璟應該算兼而有之,且更偏向後一種。
昨天馬車上那麼暗的天光,他都捧著書看得孜孜不倦,似這般如飢似渴的學習態度,也難怪能連過縣、府兩試了。
至於季妧自己,明顯就是第一種,因而她直接就問老闆抄哪一種最能賺錢。
書鋪的主要消費群體是讀書人,而讀書人十有八九都是奔著科舉去的,因此科舉用書、經史子集之類是最熱門的系列,抄寫費也最貴。
但抄書這個行當,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當然首要是看字寫的好不好,除此之外,還要綜合考量多種因素,比如謄寫工整,保持書面乾淨,恆心細緻缺一不可。
方老闆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律法相關的書遞給季妧,讓她先抄這本試試看。
筆墨紙張都由書鋪提供,因是宋璟介紹來的,老闆也沒收她押錢,
約定好交書時間,季妧拿著一應東西告辭出了書鋪,宋璟稍晚一步跟了上來。
季妧看向宋璟手中新接的《左傳》,這可是大部頭。
“你剛交過來幾本,都不累?”
宋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