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戰後嘛,該是個自由開放的社會,畢竟普羅大眾可不知道有人沒死。”
“跟你打賭,這件袍子你也就穿這一次。”雷古勒斯笑道,“穩住馬爾福了?”
“小意思!”阿波羅尼婭從隨身的貝殼手包裡摸出一枚加隆,扔進他的酒杯,“我認輸!”
閃爍的金幣在澄澈的酒液裡沉浮,折射出聲色迷離的和平幻象。
1990年8月,英國,倫敦,蘇豪區,華埠。
儘管已經換了麻瓜的衣服,但斯內普還是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
這是一間極富有異域風情的餐館,室內大白天也掛著南瓜大小的紅燈籠,玻璃窗非要用木框分成格子狀,還貼著紅紙剪成的抽象動物。餐館深處的小舞臺上安放著一面巨大的木板,板子上貼著長條狀的白紙,紙上用黑墨水畫著四種花樹,他一種都不認得。
斯內普收回目光,兩個穿著高領緊身袍子的亞裔女麻瓜正抱著樂器,走到木板前面坐好,且彈且唱他聽不懂的語言。
這就是她所謂的“享受生活”?觀察外國人?
“坐呀!”阿波羅尼婭招手叫他,“她們在講故事,用這個國家南部的方言。”
“什麼故事?”他鬼使神差般地問道。
阿波羅尼婭一愣,隨即沉吟不語——不知是在分辨女麻瓜的歌詞,還是在現編。
“啊,我知道了!”她笑起來,煞有介事,但真的很像是編出來騙他的,“講了一對青梅竹馬長大的貴族男女,在春日的花樹下共讀一本愛情禁書,並借裡面少兒不宜的臺詞互訴衷腸的故事。”1
斯內普的表情看上去非常難以用言語形容。“聽上去像是霍格沃茨的學生幹得出來的事。”他說。
“我可想象不到學生們要拿什麼書互相表白。”阿波羅尼婭忍俊不禁,“吉德羅·洛哈特嗎?”說得斯內普也笑了,他一年沒收的洛哈特著作能在女貞路5號的花園裡搭個狗窩。
阿波羅尼婭歪著頭笑眯眯地聽了一會兒,忽然向著餐館老闆招了招手。那是個滿臉精明的禿頂男麻瓜,吃得白白胖胖,後衣領裡插著一把用某種曬乾了的植物葉片製成的……扇子?兩人簡單耳語了幾句,老闆接了錢,親自去小舞臺上將麻瓜女歌手的樂器提了過來,又去後臺拿了一包堅果殼一樣的東西。
斯內普對音樂沒什麼研究,無論是巫師的,還是麻瓜的。他只覺得那把樂器像是哈利·波特帶回家制造噪音的電吉他,卻又是古色古香的。
“好久沒彈,手都生了,我要是彈錯了……”阿波羅尼婭先用醫療膠布將那些塑膠果殼仔細地固定在手指尖,這才把樂器豎著摟在懷裡,又調整了一下它頭部的零件,這才試著撥了幾個音,叮叮咚咚的,倒是很輕快,“反正你也聽不出來。”
下一秒,她五指疾掃!
“錚”的一聲,鋒利的樂聲劃破熱鬧的空氣。隨即絃聲連作,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高,餐館中其他談天說地的亞裔男女都安靜下來,驚訝地看著這金髮雪膚的女郎,這位貨真價實的洋鬼子,在彈奏他們故國的琵琶曲。
阿波羅尼婭手下漸漸激烈起來了,五指輪轉如風,空氣中彷彿有一根看不見的弦繃得越來越緊,這古怪的小餐館陡然變作了危機四伏的戰場。獨她自己倒仍是氣定神閒般,嘴邊還掛著一縷笑。
有人大聲地喝起彩來,斯內普聽不懂,但他知道那是對阿波羅尼婭的讚美。還有很多人說著同一個詞,有人疑惑地問,有人肯定地點頭,那估計就是這首歌曲的名稱了。
“你怎麼了?”斯內普問她,她今天怪怪的,彈完了曲子還抱著樂器不肯撒手,明明也沒喝酒。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笑道,眼睛裡有一層薄薄的淚,在南瓜燈籠熱鬧的紅光下晶瑩剔透,“今天,我出生了。”2
餐館老闆立馬吩咐了後廚一聲,片刻後送上一份果盤,蘋果、柑橘還有桃子,切成片碼成一個奇怪的圖案。還有一碗通心粉樣的麵食,看上去要柔軟得多,雪白的,臥著金燦燦一個煎雞蛋。
阿波羅尼婭驚喜地向他道謝,馬上捧場地吃了兩口。那老闆離開之前,還不忘譴責地看了斯內普一眼,大抵是嫌棄他作為男伴不夠體貼。
斯內普什麼都沒說,等到無人關注這邊了,才慢慢道:“可是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的生日不是今天。”
“當然,當然。”她點一點頭,眼淚落進湯碗裡,“我已經三十歲了。”
她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還有十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