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搖頭:“今天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們……週一見面再說。”見懷濤面上仍是不放心的表情,她又說,“他不會怎樣的,一會我直接回房睡覺,不惹他就是了。”
懷濤不再堅持:“你自己小心,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別一個人受著,好嗎?”
米蘭點頭,放下笤帚,送他出了韓家大門。
她轉回院中,把花盆的碎片和打翻的泥土收拾了後,又獨自愛院子裡待了一小會兒。這個小院,是她如此熟悉的地方。院中花草雖算不得有人精心侍弄,但是,這裡有樹、有竹、有花、有草,記得小時候,這裡還常是充滿歡聲笑語的場所。而如今……她不禁環視四周:同樣是這個院落,同樣是和多年前一般無二的景緻:時值初夏,綠竹猗猗、樹葉繁茂,在她而言卻空有滿目蒼翠,而心中所剩只有蕭條悵然之感。
她想起那日在宋家小院,對著那幾竿翠竹,韓崢曾問她“你看這竹子,是不是長得比我們家的還要好?”,她當時沒有回答,此刻忽地想起,卻傻傻地對著搖曳的竹影輕搖了下頭。
她進了小樓,走上樓梯,在韓崢門前猶豫徘徊了片刻,終還是叩響了門。開門的他一臉漠然地站在她跟前,既不讓她,也不趕她。房裡只開了一盞小壁燈,在他身後映出暈黃淺淡的光影。
她被他發怔似的盯視弄得怪不自在的,剛要說話,只聽他悶聲道:“剛才那個花盆,我不是故意的……”
她對他的解釋表現得並不十分在意,只是痛楚地看著他身後一地碎片狼藉,問道:“為什麼,你就不肯讓自己好過些?”
他聽不得她的數落,心裡添了怒氣:“你倒問我?我已經儘量使自己容你、避開你,你還要我怎麼樣?你讓我對著你和顏悅色,我卻做不到!”他黑亮的瞳仁裡閃動著憤怒、傷感、糾結、無奈,他一把將她拖入房間,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的胳臂扯斷。
米蘭要緊牙,沒有讓自己喊出疼來,眼底卻一酸,不禁漾起淚氣,偏又強忍著,任其氤氳在眼眶中打轉。
“你是不是暗中很得意,啊?這麼多年,總算是有機會擺脫韓家過好日子了,怎麼能不慶賀?你不禁遺傳了你媽的容貌,看來,還得起到真傳了!”
米蘭不能容忍韓崢侮辱自己的母親,她的情緒從方才到現在,也是一番起伏波動得厲害,冷靜剋制早隨著韓崢的口不擇言迅速崩潰而散。她冷笑:“這樣不是正好?懷濤珍惜我,宋家的人也都喜歡我,我可以離開韓家,你也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你總不會強留我吧?”
這下子,她成功引爆了他胸中積壓的全部怒火:“別忘了你現在可還在韓家!既然暫時還在我眼皮底下討生活,那麼,至少應該暫時收斂些不是嗎?”他的瞳孔微縮,放開她的手臂,背過身道,“你……你不知道我最見不得你開心嗎?你要和別人卿卿我我,大可以去別處,為什麼非要在我面前炫耀?你是要向全世界宣佈自己有多幸福多滿足是不是?”
“呵呵,韓崢,”米蘭望著他的背影,聽著他的歪理哭笑不得,“懷濤說得不錯:一個不能釋懷的人不能拯救另一個不能釋懷的人——韓崢,我不是要為自己開脫,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和你,要為了長輩之間的糾葛買單?”
韓崢打斷了她:“宋懷濤對你的影響力還真大!他說的話你當然喜歡聽!照他的說法,你可以把心裡所有的負重全部解除,可以理直氣壯地為你留在韓家找到合理的開脫藉口,不是嗎?可是,你想過沒有?從頭到尾,說出這些漂亮而輕巧話的人是他宋懷濤,而承受這麼些年心理折磨的人卻是我!是我!”他渾身發顫,聲音不穩,踉蹌著轉身向門外衝出去。
米蘭一時理不清頭緒,只是全憑直覺地跟在他後頭也跑出去。他下樓,他也跟著下樓;眼見他從儲物間裡拿了一把斧子出來,嚇得她怔了半步。緩過神後,她隨他跑出了客廳,來到院中。
只見韓崢發瘋似地砍向院子一角的竹子,雖然亂無章法,但因施了狠勁,片刻間便接連折斷了好幾竿,揮落下凌亂的一地青葉。
米蘭索性由他發洩。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意味難辨的笑意,面色沉靜,只是手心和後背冒出一陣陣冷汗來。
待他力氣用盡,扔下手裡的斧頭,頹然坐地後,她才朝他走近,淡淡地說:“夠不夠?不夠的話,那棵砍去最好!”她指了指院子中央的米蘭花,“哦,你恐怕還不知道吧?那個叫‘米蘭’,和你最厭惡、最看不起的人是一個名字,你砍了它,豈不更加解氣?”
遠方的天空驟然一亮,白光忽閃,剎那之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