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不管它建造得多麼豪華精緻,也驅散不了盤旋在上空的那種生老病死的腐朽陰影。他孤身一人,被護士領著抽血化驗,努力忽視一旁蔣月華那殷殷期盼的目光。
等結果的時間是煎熬的,方措靠在化驗室外面走廊的長椅上,望著醫院慘白的節能燈發呆,牆上的鐘走得不緊不慢,時針、分鐘、秒針,偶爾交錯,又各自分散,誰都沒有說話。
走廊深處傳來腳步聲,是短靴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冷靜又節制。
方措抬頭,循聲望去,映入眼簾的一個高大的身影,短短的發茬,深色的大衣,褲腿都扎進短靴裡,像漠北朔風,帶來粗糲而曠遠的感覺。他背光,看不清面容,但方措卻已經不由自主站了起來,看著走近的人影,臉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與此同時,化驗室的門開啟了,一直緊繃著神經的蔣月華霍的一下站起來,方措也轉過頭去。
年紀已然不輕的老醫生扶了扶眼鏡,低頭仔細地看了看單子,然後抬起頭,對著滿眼期望的患者家屬無奈地搖了搖頭。蔣月華本來就岌岌可危的世界轟然倒塌,她彷彿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頭,整個身子軟下來,坐倒在地上,失魂落魄。
方措也是一呆,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
“弄錯了,一定弄錯了,怎麼會不匹配呢?”蔣月華失神地喃喃自語,不知從何處忽然生出一股力量,忽然轉身牢牢抓住方措的手,“一定是弄錯了,小措,我們回北京,我們回北京再做一次,小措,你要救救你弟弟,你一定要救救他,我不能沒有他!”
她雙目赤紅,完全沒有一慣雍容華貴的風儀,長長的指甲陷進方措的肉裡,毫無所覺。
方措一動不動,看著這個癲狂的女人,一個他曾經期盼了那麼久的女人,為一個兒子瘋狂。方牧一步上前,幾乎是一把就抓開了蔣月華的手,將方措扯到了身後。
蔣月華已完全沒有理智可言,還想再撲上來,卻被方牧一把推開,撞到走廊的牆上。他不再看她一眼,扯著方措就大步地離開了。
一直走到醫院外面,凜冽的寒風一吹,方措打了個哆嗦,才察覺手上的疼痛。
方牧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才遲疑地伸出手,手掌覆蓋在少年的頭頂,用力地往下壓了壓,少年轉過頭,笑了笑,說:“我本來,並不覺得怎麼樣的,也不覺得委屈,可是你來了……”他笑著,眼角卻紅了,像染上了一層胭脂。
方牧一言不發,將少年的頭用力地壓向自己的胸口。
第四十一章
蔣月華沒有再出現;方牧方措的生活恢復了從前的平靜,但真要說一點變化都沒有,也不對。至少方牧和方措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轉變,有一種感情像纖細的藤蔓茸茸地探出頭來,既捉摸不定;又確切存在;很難說清到底是什麼;它如煙似霧;纏繞在方牧和方措之間,溼潤、飄渺,像流水中的光與影一樣;有些試探;有些排斥,有些渴望,有些躲避……
就像現在,方牧一大早起來站在廚房給粽子煎香腸,這項工作他已經做得相當熟練。方措站在廚房門口,目光追著方牧,專注而溫柔,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講話,“吳教授從法國回來了,這幾天我得過去幫他的忙,整理一些資料什麼的。”
“哦。”方牧對這些也不大懂,可有可無地點頭,關了火,將煎好的香腸盛到盤子裡,自己用筷子戳了一根,就站在灶臺邊吃了起來。
方措忽然開口,“方牧,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換了從前,方牧早就暴跳如雷,但現在他只是愣了一下,也不看方措,不太有說服力地罵道,“少給我蹬鼻子上眼的,大白天的,兩個男人摟來抱去,不肉麻嗎?”
方措笑笑,並未受打擊的樣子,走過去,從後面框住了方牧,下巴墊在方牧的肩上,閉上眼睛,嗅聞他身上縈繞不去的菸草的味道。
廚房裡一時之間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悠長而緩慢,晨光從窗戶射進來,落在流理臺上,金色的,甚至有點溫馨纏綿的味道。
然後,方措放開,似乎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但又分明有一些東西悄然而生。他舉起方牧的手,就著他手中的煎香腸咬了一口,若無其事地說:“那我去學校了。”
兩人之間的那種曖昧的異樣很容易就被老媽子老五察覺到了,那天方措提早從學校回來,在門口看到老五的車子,老五這人活得大大咧咧,尤其在方牧這兒,基本是當成自己的第二根據地,這回卻難得的竟進了方牧的房間談事兒。
方措並不是有意偷聽,只是經過的時候剛還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