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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血葫蘆

死裡逃生,少年與少女循著星星指引,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寂靜曠野,夜風毫無阻礙地呼嘯而過,想到剛剛倏忽來去、取人性命的黑衣男子,田耕的心也像開闊的曠野一樣有股激盪之情橫衝直撞:“桑姑娘,你有沒有想過出山闖蕩?”

“我小時候看書,對山外面的世界很嚮往。”隨著話語,一小團霧氣在雪霽唇邊散開:“老師說我應當出去,真正走走看看,才能體會書中所寫山川風物、民俗人情。”

“桑姑娘,你說話好有學問。”田耕感慨:“我要是也能拜盲老為師就好了。”

那段陳年公案實屬田耕噩夢,印象極深,無論何時想起,當時情形都是歷歷在目:“當年桑大叔救回盲老,我爹求盲老收我為徒,盲老邊撫琴邊說了一大段天書一樣的話,讓我背,背出來就收。”

“我只記得幾句,背得顛三倒四,盲老聽完搖頭,我娘當時眼眶就紅了。那時候你還小,一天到晚不言不語的,沒想到我娘一哭,你突然開口背誦,一口氣把那段天書般的話背下來,連個磕巴都沒打,末了還跟盲老說,他把同樣的曲子彈了兩邊,第二遍少彈了幾個音。”

“盲老大笑,說:‘你這小姑娘耳朵靈,記性也不錯,為這婦人出頭更有些意思。你可知我為什麼少彈了幾個音?’桑姑娘,你還記得當時你是怎麼答的麼?”

盲老常以此舊事戲謔,此時田耕一提,老師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雪霽心中升起脈脈暖意,微笑道:“我說:‘因為曲子太難聽,那幾個音更難聽,不去掉是等著招狼嚎嗎?’”

“對對對,你蹦出這麼一句,我娘捂嘴都來不及。”田耕道:“我娘趕緊說:‘剛塞了一套九連環哄她玩,閨女玩暈頭了才亂說,盲老莫怪——要怪就怪我家傻兒子,全賴他!’你說,這關我什麼事?”

“不關田阿兄的事,也不關田阿孃的事,是我不懂事。”雪霽急道:“老師那時正在續一首琴曲,自然多有修改。學琴後我最喜歡的就是那首琴曲,可惜只有上半闋,每每央求老師續作,總被老師揶揄,讓我自己去譜下半闕,倒要聽聽不招狼嚎的曲子什麼樣。”

“作出來了嗎?”田耕好奇:“今天在琴鋪試琴的曲子,是桑姑娘作的下半闕嗎?”

“是我譜的,試了好久改來改去都不滿意,一直沒完成。”雪霽害羞道:“只有親力親為,才知道笑別人易自己做難。第一次譜曲正逢山中暴雨,外面山猴夜梟接連啼叫,我偷偷彈奏以為雜聲大老師聽不到,不想一曲終了,老師突然道:‘昔者蒼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今我徒譜曲,天暴雨,猿鴞哀鳴不已,未引狼嚎卻可驅鬼,厲害厲害。’真的是難聽到鬼都嫌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虛不可聞。

“哈哈哈,你是真的厲害。”田耕大笑:“那時候我娘剛說完,你就晃晃手裡已經解開的九連環,說:‘大娘,沒暈頭。’盲老驚呆了,再開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收你為徒。”

他不喜雪霽多半由此而起,此時坦然道:“桑姑娘,我早不記得你小時候長什麼樣了,可真真切切記得那天你讓我灰心喪氣,頭一次明白人和人天生不一樣,沒得比。”

田耕看著雪霽,誠心誠意道歉:“桑姑娘,不知道你聽沒聽見我說的‘山精水怪’、‘看著晦氣’的渾話?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比不上你,才胡說八道洩憤,對不住,你可別往心裡去。”

那時在柴門外,雪霽確實聽到了田耕的話,她心中難過只想離田阿兄遠些,不惹他嫌棄。如今兩人共歷一場生死,又在不知不覺間聊了許多,早已將那一點芥蒂解開。

聽到田耕刨明心跡,雪霽立刻整衣,鄭重行禮:“雪霽小時無知莽撞,還望田阿兄不計前嫌。”

田耕沒想到雪霽竟然向自己行禮,趕緊照葫蘆畫瓢還上一禮:“哎,桑姑娘,應該是我向你賠禮才對。”

雪霽才禮畢就看到田耕行禮,趕忙又施禮:“是我不好,請田阿兄受禮。”

“是我不對,該我向你賠禮。”田耕立馬又拜了下去。

巨大銀月照耀空曠天地,少年與少女認認真真相互賠禮,地面拖出長長影子,此起彼伏間,兩人突然同時停止,抬頭互望,迎著月光清輝,在彼此眼中看到自己臉上逐漸明顯的笑意。

“桑姑娘,咱們小時候的恩怨就此了結。從今往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只有恩沒有怨。”田耕豪氣萬丈:“等我以後闖出個名堂,就挑山清水秀的地方給你蓋個山莊,裝滿書和琴,你想在外面走走看看就在外面走走看看,想修身養性就在山莊裡彈琴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