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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背語錄,是皮隊長來後的“新節目”。以前都是在出工和晚點名前,由隊長念一段語錄。皮隊長認為這樣做不夠,“政治空氣太薄弱!”規定每天晚點名時教女囚一首語錄歌,第二天早晨和下午出工前練唱。女囚中不乏金嗓子,歌聲相當嘹亮動聽。皮隊長雖然年輕,卻是警校高材生,紅衛兵的小頭目,唱語錄歌跳忠字舞都拿手,自是當然教練。她人長得標緻,又有文化,一來便把方隊長和三王隊長比了下去,只是手下狠一點,葡萄園裡兩巴掌就扇掉九斤黃兩隻牙。後來細心的老母雞發現她右手食指上帶著個烏黑的寸把寬的“戒指”,吃了一驚,對九斤黃說:“你太沒眼力見兒了,這主兒練過擒拿,還戴著鐵護指。惹她?你能好得了?”

九斤黃嚇得縮著脖子一聲不吭。幾天後,女囚們全看見那隻“戒指”了。每逢皮隊長帶隊出工,連頭上長角渾身是刺的女混混兒都變得倍兒老實。方隊長雖然不贊成打人,但是看到皮隊長的震懾作用也不禁暗暗點頭。

等大隊往稻田走去,遊大夫招呼小郎:“別關門!”

自從領了藥,每星期有兩個上午雞窩組不必出工,等遊大夫來打針。這又是“雞”們一大特殊待遇,許多不知深淺的女囚相當羨慕:多舒坦!少出半天工!“雞”們也很得意。但是過了十天半個月,她們個個頭暈噁心心慌,都不願打這個“破針”了。哪能由得了她們?這些藥是容易奔來的?不肯打針想找死?方隊長大訓一通,不頂用。最野的九斤黃竟敢推倒遊大夫,一支寶貴的針藥掉在地下摔得粉碎。最後皮隊長來了,雙手叉腰一言不發站在號子門口,烏黑的大戒指發出��說墓猓�凇凹Α輩懷匝矍翱鰨�⒖坦怨緣厴斐齦轂郯ぴ��

此刻,遊大夫進了號子,環視周圍,都躺著扮林黛玉,便拉長嗓門說:“真不知好歹!賣×買來了髒病,免費給你們治還裝腔!倒是爛死了難受還是打針難受呀?”

沒人動彈。

“再不起來,就請皮隊長,今天是三王隊長帶隊!”小郎在一邊幫腔。

一個個唉聲嘆氣爬起來。遊大夫心想:難怪她們,九一四和鉍劑反應確實比青黴素大。不過虧得這種藥,瞧!澳洲黑腿襠裡的潰瘍都快收口了。她一把揪過澳洲黑:“伸出胳膊來!”

臂彎處針眼累累,遊大夫找不到靜脈血管,納鞋底似的戳進去又拔出來。後來找到了,但戳的是個舊針眼,澳洲黑疼得大叫一聲,嚇了遊大夫一跳:“嚷什麼嚷?再搗亂針頭兒折在裡邊,就得把你這條胳臂截下去!”

今天遊大夫是有點著忙,給柴雞推藥時又推得太快,鼓起一個大包。她回頭招呼小郎:“來!幫著揉揉!”

小郎怕傳染,躡手躡腳找了塊手紙墊著揉,撅著嘴埋怨:“你就不能揉,還用叫我?”

“今天太忙,馬號傷了好幾個,醫院忙不過來,叫我打完針馬上去。那個院長不好惹,我得快走!麻煩您了!”小郎是革命群眾,屬於“二勞改”的遊大夫只能低聲下氣央告她。

“馬號怎麼啦?”

“嗨!給捲毛蘆花灌藥,那畜生不幹,踢傷了五六個!”

“姓呂的呢?”

“問得好!姓呂的要在,捲毛蘆花準服服帖帖,喂熟了唄!偏偏回家了!”

“哦!有些日子沒見他了,逾假不歸,逮回來不就得了?”

“回‘老家’了,上哪兒逮去?”

“死了?”

遊大夫點點頭,看看周圍,煞住不說,但是已經進入燒雞的耳朵。

自從“呂布”請假進城以後,燒雞每天用髮卡在枕邊的泥牆上劃一道印。劃到第六道的那一天,收工路過方池,她就眼巴巴地盯著池畔,盼著牽捲毛蘆花來洗澡的人。按照“呂布”臨走時說的“五天假”,他該回來了。可是人和馬都沒影兒,正在她的腦袋前後左右亂轉的時候,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傳來,遠遠有人嚷嚷:“女隊快走開!”皮隊長忙把女囚帶進玉米地,捲毛蘆花已經揚鬣奮蹄咔嗒咔嗒直衝過來,馬背上騎的不是“呂布”,是馬號組長。那個乾巴老頭被顛得歪歪斜斜,經不起公馬突然長嘶一聲立起來,又伏下去前蹄刨地後蹄升空猛踢。這一起一倒之間,撲通一聲,下池洗澡的不是馬而是人。捲毛蘆花擺脫了背上的負擔,扭頭向玉米地奔去。女囚頓時吱哇大叫一陣大亂。幸虧後邊趕來五六個精壯的小夥,揪鬃毛,拽尾巴,拉韁繩,打成一個攢盤,捲毛蘆花再英雄也敵不過人多,拉拉扯扯回了馬號。乾巴老頭水淋淋地上岸大叫:“算了,算了,等老呂回來再洗澡,這幾天打幾桶水給它澆澆,湊合湊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