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貴妃?”莊散柳陰沉的話語透著寒意:“蓮貴妃最多隻是讓凌王的腳步略停一刻罷了,能不能挑起他與湛王相爭尚屬未知。別怪我沒有提醒殿下,那個御醫留著夜長夢多,以凌王的手段,早晚會察覺異樣,凡事先下手為強!”
夜天汐雖恨極莊散柳說話的方式,卻始終在那文質彬彬的面容之上不露分毫。眼前此人傲氣凌人是不錯,但他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難聽且刺耳的實話跟著陰毒的主意,至少眼下凌王已折了一條臂膀,再加上喪母之痛……若能扳倒這樣一個強敵,簡直等於掃清了前進的道路。這個莊散柳顯然對凌王有著切齒的痛恨,顧慮非常,也知之甚深。不僅是凌王,朝堂局勢但有一點兒風吹草動,他都瞭如指掌,應變而動,每收奇效。吳州莊家,從未聽說過還有這麼號人物,他深思的眼神不由又落在莊散柳那張刻板無情的臉上,逡巡探察,卻毫不得端倪。那是精細的人皮面具,惟妙惟肖,幾可亂真,雖細看也不是看不出來,但面具這種東西本來也不過就是告訴你,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誰,所以你也不必在這張臉上多費心思了。
莊散柳知道夜天汐在打量他,卻似有恃無恐,並不放在心上,他瞥了一眼胡三娘,傲慢地問道:“殿下身後那個女人應該不是隻會捏肩捶腿吧?”
胡三娘與他的目光一觸,只覺得像是有隻冰涼的手逼到近前,說不出的怪異,定了定心神,水蛇腰一扭,往汐王那邊靠的更近些,媚聲道:“莊先生,若不是三娘認出了冥魘那個死丫頭在蓮池宮,你哪裡那麼容易知道凌王母子的關係?”
莊散柳冷哼一聲:“想從蓮池宮查出的事石沉大海,蓮貴妃人卻已經死了,剩下一個活著的你至今拿她沒辦法。連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都對付不了,殿下當初將你從京畿司的大牢裡面弄出來,難道就存了這麼點兒期許?”
胡三娘美目微瞪,待要發作,卻被夜天汐一眼掃來,又生生忍住。莊散柳看在眼中,視若無睹:“長門幫雖然毀在了湛王手裡,但碧血閣完好無損,我所說的非常手段,殿下想必已經清楚了吧?”
夜天汐眼底精光驟現:“你是說……”
“這世上最令人輕鬆的對手,是死人。”莊散柳丟下這句話,起身道:“殿下既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莊某便拭目以待。不過殿下千萬別忘了,無論你用什麼法子,不要動凌王身邊那個女人,她是我的。”
夜天汐看著莊散柳揚長而去,待那個狂妄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他眼中兇光驟盛,猛然揮手。“嗖”的一聲厲嘯,他手中的短劍穿過精緻的花窗直擊中庭,在一株碗口粗的樹上沒柄而入,驚的幾多飛鳥倉惶而起,一時間亂聲嘰喳。
胡三娘亦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忙柔聲道:“這個莊散柳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殿下何必和他動氣?”
夜天汐面色陰沉,狠狠說道:“不管他是什麼人,本王總有一天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胡三娘一雙柔若無骨的手纏上他的脖子,吐氣如蘭:“殿下息怒,待到登臨九五的那一日,什麼人還不在殿下指掌之間?到時候殿下讓他三更死,閻羅也不敢放他到五更。”
夜天汐怒氣稍平,反手捏起她小巧的下巴,胡三娘閉目逢迎,主動送上香吻。
春光纏綿中,夜天汐卻冷冷睜著眼睛,絲毫沒有表露出沉醉於溫柔的迷亂,目光陰鷙,清醒駭人。
兵權,叫他怎能甘心放棄!即便以非常手段剷除凌王,篡奪皇位,如今手握重兵的湛王始終都是最可怕的威脅。一旦他破釜沉舟兵逼帝都,仕族閥門又豈會袖手坐視?中樞大亂,那將是一種什麼樣的局面?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想到,這個目中無人的莊散柳,究竟是為了什麼要攪起這一天渾水?難道僅僅是為了凌王身邊那個女人嗎?
明朝更覓朱陵路
萬里無雲的春日,晴空耀目,碧藍如洗。
陽光極好,透過嬌豔含羞的花枝灑開一地碎影明媚,柳色舒展,榆槐成蔭,濃濃翠翠已是一片秀潤。望秋湖上水光淡淡,暖風如醉微波點點,飛花輕舞,落玉湖,飄香榭,輕輕嫋嫋,安閒自在。
微風陣陣吹得珠簾輕搖,沿著天機府後殿走進去,巨大的水磨青石地面平整深遠,安靜無聲,四處仍泛著些許的涼意。
忽然有輕微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一人邁步拖沓,一人步履落地卻幾不可聞,一前一後,深入大殿而去。
細花透亮的冰盞,清清爽爽飄著幾朵舒展的黃菊,纖柔的手指襯在似能沁出水來的天青細瓷上,雋秀而雅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