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雲低,廊下風急。前殿之外,內侍宮女前前後後跪了一地,晏溪那烏漆籠紗帽下鬢角微亂,縷縷盡是薄汗,神情間難掩狼狽。
卿塵踏上殿階,晏溪吃了一驚,忙道:“娘娘怎麼來了?”
卿塵往大殿裡看一眼,問道:“為了什麼事?”
晏溪方要回話,忽聽殿中錚然一聲脆響遙遙傳來,似是杯盞落地飛濺,緊接著一陣無聲的死寂之後,腳步聲起。
卿塵驀然抬頭,幽深的大殿中,只見湛王快步而出。
因有大半年未曾見面,乍然相遇,夜天湛一愣,卿塵心底亦湧起莫名滋味。
依然是身長玉立,依然是丰神秀徹,風雨浪濤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歲月的痕跡,舉手投足間仿似仍是當年楚堰江上那個翩翩公子。只是抬眸相對,千帆已過盡。
他像換了一個人。若說昔日是春風下明波風流的湖水,那麼眼前的他便是秋雨過後的長空。
秋空風冷,如他此時看她的眼神。
風過面頰,吹起衣衫亂舞,夜天湛只停了一下,神情冷漠。轉身舉步。
“王爺。” 卿塵在他經過身邊的時候叫住他,略一思量,溫聲說道,“許久不見了,不知王爺願不願陪我散散步?”
清華臺,御苑蘭若萬叢,深處翠竹三千。
修竹幽篁,蒼翠如海,天低雲暗,密密翠墨的顏色隨風長傾,如輕濤拍岸,層層起伏,飄飄搖搖。
夜天湛站在竹亭之中,一言不發,申請冰冷,卿塵立在他身後,亦不知改如何開口。
“卿塵!”夜天湛低喝了一聲,卿塵慢慢說道:“孩子……要出生了。”
夜天湛猛地低頭,驚見卿塵襦裙上已是鮮紅一片,那紅迅速蔓延,不過片刻便浸透了輕薄絲絹落到細花雕紋的玉磚之上,纏蔓花枝染了血色,濃重刺目。卿塵卻似無所覺,“我說過,他死,我隨他……你死,我用我的命護著……你相信我……如果……如果我撐不過去……你們……”
周身不知來自何處的痛楚越來越重,越來越急,卿塵緊緊咬著牙關,想凝聚一點兒力量把話說完,卻連呼吸都艱難起來,只死死看著夜天湛,目露哀求。
夜天湛面上一片雪白,額角青筋隱現,不知是他的手攥著卿塵,還是卿塵的手攥著他,那支玉簪不看重力,“咔”地斷成兩截,碎面直刺掌心,劇痛鑽心。
他忽然極快地低聲說了一句:“我答應你。”俯身迅速將卿塵抱起來。
卿塵心頭驀然一鬆,身子便軟軟地墜落在他的臂彎中。
第三十章 碧落黃泉為君狂
雨急風驟,刷刷抽打著殿階,一列青衣內侍匆匆穿過廊前,當先一人捧著藥爐步履慌忙,其後數人手託藥匣急急跟上。
他們剛轉進內殿,便有幾名緋衣侍女端著銅盆魚貫而出,盆中盡是濃重的血水。再有侍女端了清水進去,片刻出來仍是駭人的血色。
殿中燭火忽明忽暗,人影憧憧,來往宮人,進退無聲。唯有皇后低抑的呻吟聲自屏風重帳之後傳來,斷續落在窒悶的雨聲中。
天黑近墨,悶雷滾滾震動琉璃重瓦,夜天凌在殿中左右踱步,困獸一般,身前十幾名御醫匍匐跪地,人人汗出如漿。
雨聲越急,似乎漸漸蓋過了寢帳內的聲息,忽聽一聲亂響,兩名御醫倉皇步出,險些將屏風撞倒。
夜天凌霍然回身,兩人已撲跪在面前,為首的御醫令黃文尚磕頭顫聲說道:“皇上……時間太久,娘娘怕是撐不住了,臣請皇上示下,用不用參湯?參湯能讓娘娘撐到孩子出生,但是……但是……”
夜天凌喝道:“但是什麼?”
一旁的何儒義急忙接道:“但參湯極易引起血崩之症,只能保孩子。”
“混賬!”話未說完,夜天凌勃然怒道,“朕什麼時候說過讓你保孩子?”
何儒義以額觸地,“請皇上三思!”
夜天凌一把將他從地上拎起來,冷冷的聲音直逼到眼前:“你給朕聽清楚了,皇后要是有什麼不測,你們誰也別再來見朕!”
“皇上!”
“皇上!”眾人叩首跪勸,夜天凌充耳不聞,只一聲毫無餘地的怒喝:“還不快去!”
眼見皇上盛怒,黃文尚與何儒義再不敢多言,匆忙叩頭退回內帳。
一陣邪風撞上窗稜,“哐”地將長窗吹開,風揚金帷,雨溼鸞幕。霎時間外面一個身影落在夜天凌眼中,激起他眼底厲厲寒芒。
殿外廊前,夜天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