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道:“平日要你多和左先生他們學著點兒兵法,你倒沒事便去歌舞坊。南宮,不是說了讓你看著他嗎?”
夏步鋒吶吶說道:“還是讓殿下知道了。”
南宮競笑說:“我是看著他呢,誰知看了些時候,方知那個藝兒姑娘對老夏真是一片痴心,老夏他也喜歡的緊。兩情相願的,我總不能棒打鴛鴦。”
夏步鋒一張黑臉竟突然紅起來,只在旁撓頭。夜天凌看過去,道:“這算什麼?若真喜歡便將人娶回府去。”
夏步鋒倒有些意外,瞪眼說道:“殿下竟準了?還不是因她那出身,我怕殿下責罵……”
夜天凌皺眉道:“我是要你們少去那聲色之處,她雖在風塵,但你若真喜歡她,還管她是什麼出身?糊塗!”
卿塵抿嘴笑著,夏步鋒因夜天凌早有嚴令軍將不得交際青樓場所,一直不敢將那藝兒姑娘帶回府邸,此時突然遂了心願,大概又沒想明白這話,只納悶著。
南宮競丟下這話題,正色對夜天凌道:“殿下,您放了軍權和兵部的事,神御軍幾十萬人聽誰的?”
夜天凌淡淡道:“聽你們的。”
南宮競錯愕,隨即便恍然,鄭重道:“我等定不負殿下所託。”
夏步鋒問道:“殿下,那撤藩的事要等到什麼時候?”
夜天凌負手立在窗前,說道:“若我所料不錯,過不久那三藩王便會有自行請撤的摺子來。屆時若處理不當,四藩必反,如今業州、定州、燕州、景州、肅州這幾處尚都在北晏侯控制中,此時興兵怕是事倍功半。”
左原孫點頭道:“戰火方平,國本空虛,今年又天災四起,都不是時機啊。大江沿岸今春又有洪災,惟雲在湖州治水,也著實不易。”
陸遷道:“這時候若撤藩,的確勝負難料,弄不好前功盡棄。”
左原孫斟酌道:“若能拖到明年,業州等便無大礙,只是燕州……殿下,那柯南緒恕我無能無力。”
夜天凌看他道:“柯南緒此人和你並稱雙絕,如今或可一見高低了。”
左原孫閉目一笑,卿塵自那一瞬間從他眼中看到了閃逝而過的痛恨,那樣閒灑通淡的人身上露出的令人心悸的冷厲,那一刻冰寒,竟是殺氣。
然而左原孫的語氣仍舊是平靜:“殿下可有想過,若是朝廷硬要此時撤藩,該當如何?四藩,尤其是那北晏侯,怕是也早也耐不住了。”
旁有制肘,胸有良策而不知是否能以得行,窗外明媚的春光在夜天凌臉上投下分明淺影,卻有一道凌厲自他眼中透出:“他耐不住了?我也忍了這麼多年。數次與突厥之戰都因他從中作梗而不能盡殲之,他倒知道一旦沒了異族之患,藩侯便形如雞肋,撤藩勢在必行。此次便顛倒過來,先靖內後攘外。”他緩步站到案前,在那攤開的地圖上一點,修長手指沿北直上:“撤藩的仗是必打的,早來便有早來的打法。安了內藩直接指兵漠北,畢其功於一役,我要讓東西突厥一併再無翻身之日。”
數人無語,都凝神在那圖上打量,南宮競看了半晌,說道:“燕州,易守難攻,怕是最難的一處,不過在這圖上還看不究竟。”
夜天凌對左原孫道:“這些還得勞煩左先生。”
左原孫微笑著看了卿塵一眼,道:“殿下還有……”卿塵忙悄悄搖頭,左原孫話鋒一轉:“還有時日,殿下便放心。”
陸遷從圖中抬起頭來:“便是全勝,之後休養生息也大費年月。”
杜君述亦道:“雖說不是不能打,但只苦了將士百姓們,實乃下策。”
夜天凌眉峰微鎖,眾人不說,卻都清楚知道,握權,也是勢在必行的了。各自心中細細斟酌,前方後方,都得想最壞的打算,亦要十分穩妥才行。
養精蓄銳,志圖高遠,等了許久的一刻,如今箭已在弦上。
一池波靜小屏山
暮春倏忽,一晃已是初夏時節,草木歷了暖風潤雨,鬱鬱蔥蔥蒼蒼翠翠的舒展開來,遮了驕陽當空,只灑下淡淡光影斑點,靜裡透著細碎的明媚。
天機府前安沉崢峻的青巖穩穩牽了石橋,只一轉,便園色闊朗,一波蓮池陽光下反射出粼粼觳紋,如金如銀,耀得人睜不開眼。睡蓮嬌嫩,粉白淡紅輕綴了幾點,含苞待放的依偎在那碧葉恬恬中,池魚錦麗,密密叢叢,花箭陰中喁喁細語,悄然可愛。
左原孫立在門前,細柳依依綠蔭深處,一抹淡淡的輕羅煙色漸行漸遠,凌王妃臨去時那一笑似乎還在,叫人不由得也隨著她透出幾分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