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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緩緩,遠日斜下,在江面細細粼粼覆上了一道波光,漸漸斂入了煙青色天水中。卿塵同夜天湛並肩立於船頭,輕風吹的衣袂翩然,宛似出水洛神迎風飄舉,淡光灑金落了滿身,如仙般脫俗,一時叫夜天湛看的離不開眼。
卿塵心裡鬱結,不想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遠處,夜天湛陪她站了一會兒,說道:“說是你不舒服,回相府住幾日,怎麼了?”
卿塵想起自己出宮的藉口,笑了笑:“沒什麼,只是跟了天帝這麼多日子,有些心力不支的感覺,想歇歇。你怎麼會尋到這裡?”
夜天湛深深看了她一眼,雖不多說,眸底卻是細密關心,道:“知安說在楚堰江見你上船,我便沿江過來,不想竟真遇上了。”
卿塵將拂在臉側的秀髮掠回耳後:“江上爽闊,比宮中是另一番風景。”
夜天湛舉目遠望,四合暮下,山水影影綽綽的模糊在天邊,梨花煙雨籠入一川輕暮,不再清晰,問她道:“如今可還是想出宮?”
卿塵抬頭,也不知何時,江中圈圈點點起了漣漪,氤氳溼潤,雨意盈滿了江畔。
暮雨清新不期而至,潤潤的隨風撲來。夜天湛側身,自然而然將她擋在雨後,衣襟立時細細著上了幾點濃重顏色:“春早天涼,你身子不舒服,莫要著了寒氣,先入艙裡去吧。”
卿塵伸出手掌,接落幾點雨絲,涼涼的印在掌心中,微笑說:“我沒有那麼嬌弱,只有出宮才得這樣閒情,是的,我從來沒有這樣想出宮過。”
夜天湛注視著茫茫前方:“或者再忍幾日便好,昨日我已求了母妃,向父皇請旨賜婚了。”
卿塵猛的轉頭過來,夜天湛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眼中落滿了清亮雨絲。卿塵抑聲問了句:“為什麼?”那個若隱若現的猜測終於彰顯出來,一切都有了解釋。殷皇后態度改變,突然親近,夜天凌中途轉意,要將他置入不歸之路,都為他這一步,就連天帝,也不能再縱他榮耀下去,動了去除之心。
夜天湛灑然一笑,笑中帶著幾分隱現的澀楚:“我知道你或者還不願,但只有這個法子能讓你離開宮中,還以自由。卿塵,我早便不該讓你離開我那裡,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過這個機會。”
“即便賠上你現在所有的一切也願意?”卿塵直視著他,有些絕情的問道。
夜天湛眼中掠過一道精光,聲音卻依然溫潤如玉:“現在所有一切,歷了十幾年經營追求,一步步到今日,豈是那麼容易傾覆放手。沒有這些,即便能留你在身邊,也無法護你周全,我不會賠上。”
卿塵仰頭讓雨絲撲面襲來,深吸了口氣,用一種暗到死寂的聲音說道:“我即便成了你的王妃又如何,我待你之心,連靳妃姐姐一分也及不上,你要我做什麼?你對我越好,便是對自己越殘忍。”
夜天湛眸中的柔軟凝滯了一下,聲音有些淡啞,說道:“相處日久,難道就無一絲感覺?”
“有,不但有而且很強烈,從第一眼開始直到現在。”卿塵狠心說道:“但你對我來說是另一個人,一個我愛過的人,也是我現在恨著的人,我想忘卻忘不掉。每看到你就如同看到他,因為你和他生的一模一樣,如果我說愛你,那麼我其實是沒有放開對他的愛,我會選擇任何人,但沒有辦法選擇你,我不知道對著你該怎樣,你明白嗎?”
強烈而直白,那一刻她是寧文清而不是鳳卿塵,破釜沉舟般的話語自口中毫不猶豫的說出,帶著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斷了他的心意,是給他一條生路,也同樣放了自己生路。李唐也好,他也好,她統統不要,統統忘掉,她只要那一個人。
或者是因雨意,夜天湛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卿塵看不清面前這雙清湛的眼中現在是什麼神情,只能感覺他猛然轉身離開。然而就在這時,夜天湛卻又停下了腳步,回身過來,良久看她。
卿塵寂靜的回視他,眸中深不見底。直到他終於長嘆一聲:“就算如此,我也認了。”玉樹臨風,灑然江上,夜天湛眼梢微微上挑,同樣平靜的說。
卿塵只覺得四周雷聲悶的人心頭髮慌,身子不由的晃了晃,扶住船舷:“我這一生或許註定是要欠你的。”一字一句錯錯落落而下,敲在人心頭。
夜天湛似乎笑了笑:“欠著好,總有還的時日。”
已是盡心無奈,也不想再說,卿塵鎖攏眉心,避開他,淡淡說道:“四面樓到了,我在這裡下船,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府去吧。”
夜天湛道:“你不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