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張自己曾經在照片裡看了成百上千遍的夜蝶。

如翟南所說，夜蝶的身體情況很不好，她的臉色蠟黃，原本明豔的臉龐似乎是在幾日之間迅速蒼老，保養良好的面板如同縮了水一般的坍塌。重要的是，她的精神氣兒十分微弱，如果有人稍微大力推一下的話，她很有可能就順著那力道倒下去了。

見季昆醒過來，夜蝶探身，直接握住他的手，顫巍巍的未語先淚流。

“你是季昆吧？”夜蝶顧不得擦臉上的淚，整個人憔悴不堪，張了張口，最終是沒有說出我是你媽這樣的話。“我聽說你身體不好，就過來看看。醫生說你是胃部急性出血，平時吃飯不規律，又愛抽菸喝酒造成的。你以後好好照顧自己，別再這樣了。”

夜蝶說得泣不成聲。

季昆眨眨眼睛，抬頭看了看頭頂上沒有打完的吊瓶，又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病房。一股無名火忽躥升起來，他甩開面前這人的手，似乎是嫌棄她有多髒一般的避之唯恐不及，“你出去。”

夜蝶沒有料到親生兒子開口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三個字。噴湧而出的眼淚直接被震得憋回去了。

“你出去。不要讓我再重複第二遍。”季昆神色平靜，根本就不看她。他臉上慣常畫著的妝已經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地步，又加上身體不好，此時憔悴的和夜蝶倒是很有一拼。

“你……”

“我說了！出去！”季昆直接吼出來，頭一甩，像是嫌棄她一般的轉過去。

夜蝶沒有想到親生兒子會是如此反應，儘管。季昆拜託了好友把她救出來，還讓周家少爺好好地照顧她。可是，從出來到現在，她連這個兒子的面都沒有見過，更別提說說話聊聊天了。因此，她也不知道季昆對自己是什麼態度。可是，從現在的表現來看。這個曾經被抱走的兒子其實並不歡迎自己這個親生母親。甚至……他還很厭煩自己。

季昆還要開口說什麼，夜蝶害怕季昆動怒再傷到身體，慌忙站起來，差點把坐著的凳子給絆倒。“我走，我走，你彆著急。你別折騰自己了，我馬上走。”

說著，夜蝶像是在逃命一樣的奔出病房。

藉著病房的玻璃窗，季昆看著她倉惶出走的背影，臉幾乎是被淚水泡起來了。

翟南進來，踢了踢他的病床腳，拉著夜蝶剛坐過的凳子坐下“你這是何必呢？你也知道。她時日無多了……”

“你懂什麼？！”季昆幾乎是吼出來。“她拍拍屁股。直接撒手人寰，我呢？我為什麼要再承受一次得到又失去的痛苦？我他媽的為什麼總是那個被放棄的？安淳丹死得那麼慘，最起碼，她還有個親媽在身邊，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媽！”

季昆擦擦淚，別過臉去不看他。後來直接就把頭埋進了枕頭裡，半響沒有動靜。

翟南動容，一時語塞。

“其實，安淳丹跟著她，也沒有撈到什麼好處。”翟南想了想，把自己所調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他。“如果不是夜蝶把她塞給我三叔，安淳丹現在可能已經是什麼會所的紅牌了。這些年，夜蝶連自己都是朝不保夕的，那裡有功夫真心管自己的孩子，甚至，連安淳丹，都是夜蝶賺錢的工具。你沒必要把夜蝶想象的多高大完美，她其實不是一個好母親。你在季家雖然吃了這麼多的苦，到底季家人沒有把你賣身給誰，還花錢供你讀書，後來，你養父不是為了怕你攪和進季家的爭鬥被傷到，直接把你送到澳洲了麼？說來說去，你還是不錯的。”

“行了，你別說了。”季昆的頭在枕頭上蹭了蹭，伸手製止翟南繼續說下去，“我不想認她。她生我的恩德，我從翟老三那裡把她這條命撿回來，就是回報了的。無論當初是不是被有心抱走，無論她是不是真的從來不知道我的存在，她對我都沒有養育之恩。這樣算，我們都是兩不相欠。怎麼說呢？我這人可能就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又克妹的，搞不好，到最後就我一個人好好活著。你看，連我的養母都這麼早的就走了，還不知道那天我養父也是一個嗝屁的死翹翹了。我就這樣，我認了，你也別苦口婆心的勸了。沒用。”

“夫人，您……”過來查房的值班醫生看見病房門外淚流滿面的夜蝶，不由得有些擔心，正要扶著她去做個檢查，卻見夜蝶對他擺擺手。

“你累了，先睡會吧，我明天再來看你。”翟南沒有反駁季昆的話，拍拍大腿站起來。

走到門口，翟南停下，頭也沒回道：“我覺得，把宿命論那一套掛在嘴邊的人，基本都是沒種的。我不認為我會瞎眼得交到這麼個讓人看不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