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打算一見面,就西山聽泉四個字,先刮他一頓臊臉。如今,沒了理由。“為何是無字碑?”
“不能有字。”元澄捉袖,作了個請勢,“你忘了,元氏仍是罪臣。”
仍是罪臣啊——心裡有些感慨,墨紫隨他走。
贊進要跟,眼前一花,出現一箇中年人,他神情立刻一正,抱拳恭聲乙前輩。
墨紫看到了,奇怪,問元澄,“那人不就是把贊進點睡點醒的?贊進怎麼好像跟他很熟了似的?”
“上回你被人掐脖子,贊進求我讓他跟乙單幾天,具體學什麼,我沒問。”元澄笑道,“乙單說,孺子可教。我沒聽這人誇過誰,你收了一個寶。”
“怪不得失蹤了幾天,又不肯說去了哪兒,回來後整個人就跟以前不一樣了,成天拉著警報的一副表情,可我覺得他還是原來那樣好一些。”墨紫盯著元澄優雅的脖頸和一絲不苟梳上去的烏髮,決定快走兩步,並排。
“他跟著你,難道不是為了保護你?如果做不到,那還是早點舍了好,免得害人害己。”元澄說話老大不客氣。
“聽你這麼說,難道那個叫乙單的,就能隨時為你捨命不成?”墨紫反問他。
“他未必情願,不過既然把命賣給了我,為我捨命似乎應該。畢竟,我花了很大一筆錢。”元澄挑眉,眼線輕輕飛起來,還挺得意。
墨紫斜瞟他,搖搖頭,“你還沒嘗夠在南德得到的教訓,是不是?錢,買不到一切的。”
元澄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讓她停步,“多謝提醒,你——放心。”
墨紫輕輕抽回袖子,面色禁不住有些赫然,“我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像我們這樣的人,自己的事就得自己當心,依賴不了別人。”
元澄看著空空的掌心,目光落在她眼裡,“我以為,墨哥收服人心的本事很大,登高一呼,便有人以死效命。”
“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墨紫微笑看了回去,“先不說你這話真不真,我可是一點都不想有人為我死。”
“好說。”元澄將手收回袖子裡,再度往林子裡走去。
關於泉冢,墨紫其實有很多話想問,但又問不出口。元澄離開大周的時候,還是個五歲的孩子,而這些相思樹,至少近二十年了,怎麼看都不可能是他後來安排的。碑很乾淨,草很整齊,林很美麗,可見費了很多心思。難道元家還有人和他一樣倖存下來了嗎?
“西山聽泉。元澄,你下回再有什麼約的,能不能把話說全?要不是我這人有時候倔強,我剛爬到半山,就打算原路返回。這要是放了你鴿子,你可不能怨我。”墨紫別的不好抱怨,這事還是可以說兩句的。
“放我鴿子?是爽約的意思?”這幾個字有趣。
墨紫笑笑,點頭說是。
“你似常用些有意思的說法。”鴿子一放,人就空等了。
墨紫自然不好說自己是千年後穿回來的,只好假裝謙虛,“我覺得形象些,大家好聽懂。”
相思林其實不大,沒走一會兒,就看到白布成屏,圈出一個圓。繞過布屏,就見一塊平整草地,草比泉冢的矮短,好像鋪著一層厚厚的絨毯。草地上放了三張席,席上有虎腳伏案。一桌案上有酒壺酒杯,應該是元澄的座席。
不過,吸引墨紫目光的,不是這些看似精巧的擺設,而是圓圈中心一面大鼓,以及樹上掛著的一隻銅鈴。想來,叮咚之聲就是從這兩樣東西發出來的。
“你這是不是就叫用心良苦?”墨紫指指那鼓和那鈴,“為了製造出聽泉的效果,而且居然不怕別人聽見。”讓人發現這西山背後埋著一家子叛國賊,他元澄的好運也就到頭了。
“難道你不曾聽過西山西風西面鬼?這西山景色荒僻,無寺無庵,山下只有窮村落。莫說背山有風擋了,便真有人聽到,也只當是鬼怪,避之不及。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麼?一百個裡有九十個,根本看都不會看這座荒山一眼。剩下十個裡九個到半山就會掉頭,還有一個看過山頂,失望而歸。”元澄在那張有酒的案前坐下,果然他已經開始獨飲了。
等墨紫一坐定,白屏風後面就出來兩個女子,身穿一模一樣的鵝黃扶柳裙,蓮步輕移,眉間點花,風姿綽約,但相貌十分普通,看過就忘的那種。
兩人一個放酒壺酒杯,一個上點心倒酒,然後一言不發,跪在墨紫身側。
墨紫左一眼右一眼,心想,能出現此時此地,應該是可靠的,可這兩人看起來實在太普通了,一點特色也沒有,元澄對她們的信任又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