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宦者令虞有年大睜雙眼,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段舍離。剛想脫口而出說他瘋了,卻又想起這兩天耳聞目睹的種種怪異情形。嘴巴張了又張,始終說不出話來。
段舍離“呵呵”一樂接著道:“這裡是北地祁國海岸,距咱們先前所在岑國海灣萬里之遙。你們虞候夫人顯露天妖真身,也是你自己親眼所見。
其實道理很簡單,我若真想殺你滅口,又何必跟你說這些廢話?”
虞有年不是個糊塗人,段舍離最後一句話太過有理。登時令他相信了對方所說,種種難以想象的大變故。
然而沒有了自己必死無疑的念頭,虞有年遠看祁國荒涼海岸,近看周圍滿地狼藉。再想想平日裡所有熟悉之人,今日竟死的死、逃的逃,只剩自己孑然一身。
他不禁悽然慘笑道:“不瞞貴人說,您就是不殺我滅口,有年也不知接下來該往何處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虞有年茫然自失,隨口而言。他沒指望眼前這位心狠手辣的貴人,理解他此時,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古怪複雜心緒。
然而偏偏,段舍離是理解的。而且一聽就明白,他這是種什麼樣的狀態。
這種狀態在後世現代社會,有個專門的名詞叫做“體制化”。
是說一個人在他熟悉的小範圍環境裡,可以活的如魚得水,甚至手眼通天。可一旦脫離熟悉的規則和氛圍,他卻很可能處處碰壁,生存艱難。
其實段舍離在後世作為頂尖學者,同樣有很深的“體制化”感受。他常年參加各種學術會議,到處講學授課,可謂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但那都是處在象牙塔小圈子裡,和整體社會大環境,有著無形卻極為清晰的隔膜。只要離開象牙塔小圈子時間稍長,他立刻就會明顯感覺到種種不適應。
再看宦者令虞有年此刻狀態,與後世清末廢除太監時的情形極為相似。據說當時曾有學者詢問過上千名太監:回家後不做太監了,該怎樣開始新的生活?
上千名太監,居然沒有一個人能給出答案。他們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而是頭都想破了,也絲毫想象不出,該怎麼去過不當太監的生活。
對大安朝所有諸侯國的宦者們來說,這個問題遠比清末廢除太監時更為嚴峻。暗世裡無處不在的致命危險,不會問宦者們:你該怎樣開始新的生活?而只會問他們:你該怎樣才能讓自己活過今天?
所以生命與生命之間的關係非常奇怪。天妖猞猁蒼離臨死前化形成美女,試圖激起段舍離憐惜之心。段舍離卻毫不留情,親手送她上路。
可輪到不知自己該不該活下去的虞有年,段舍離卻覺得,他不但應該活下去。
而且最好能活出,與以前完全不同的全新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