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泉亭王。
“泉亭王殿下?”墨夙不由站起身。
唐瑾笑道:“我過來和你們一起吃飯,不好嗎?”
作為俘虜,被敵軍主帥問出這樣的問題,墨夙尚且還怔著,下意識的說道:“沒什麼不好。”
泉亭王像他們一樣端起碗,拿起筷子。這麼稀鬆平常的動作,卻讓墨夙移不開眼睛。軍中吃飯和田間地頭的大老粗也差不了多少,可是這粗糙的木碗在泉亭王手裡卻顯得那樣優雅,連他身旁的人都覺得是置身在宮城中的盛宴。
“看我做什麼?”唐瑾笑說。
“沒、沒什麼。”墨夙慌忙掩飾,“我在想殿下也和我們吃的一樣?”
粗糙的漆木碗裡是蓋著雜蔬肉乾的小米飯,小米里間或摻雜著幾粒大米。這些大米原本是供將軍們食用的,只是泉亭王歷來的規矩,不論聖上賞來吃食還是酒水,都會與眾將士共享。有泉亭王帶頭,其他將軍自然也不能吃稻米,就一同讓伙伕把大米混在小米中做給了將士。
然而這些,墨夙自然不能知道,唐瑾也不會解釋。他只說道:“自然是吃一樣的。”
墨夙倏然想起唐諗上次說泉亭王的傷還沒有好,吃這個不是更不容易好了嗎?但這絕對不是她這樣一個俘虜該說的話,可是不說心裡又不踏實。
墨夙猶豫的看著泉亭王手中的漆碗,未料唐瑾會突然抬起頭。墨夙像個被識破的孩子,慌忙要避開目光的時候,卻受到了對方含著謝意的微笑。
她忽然就愣在那裡,這個男人為什麼能這麼明白她?
墨夙這一番心思還沒想完,外面隔著房門就有人來稟報:“王爺,兌國使者求見。”
“知道了。”唐瑾把碗放下,對兩個孩子說,“你們慢慢吃。”而後便舉步出去,那隻不知什麼時候吃了大半碗飯的漆碗擱置在那裡,由著墨夙看著它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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兌國第二次派來的使者讓人感到尷尬,甚至有年輕的將領手已經按在劍上,隨時準備刀劍相向了。唯有那名來使淡然端方,靜默的立在帥座之前。她微微仰著頭,眸如星子,神色溫和,卻讓人莫名覺得她十分倨傲。軟煙羅裙輕浮在地,她便以這樣的姿態說道:“見過泉亭王,本宮此番是為墨中郎而來。”
按照一般的流程,此時唐瑾應當說“請建平長公主賜教”。但是面對尉遲曉,這句場面話他又如何說得出口?即便旁人看到的都是尉遲曉竭力撐起的倨傲,唐瑾也無法忽視她眼角瞬間掠過的悽哀。
縱然是說不出口也還是要說,就在唐瑾開口準備說話的時候,有按捺不住性子的人先就問道:“長公主以為憑不守婦道就能要回俘虜嗎?”那人腰間掛著一把寬劍,劍鞘上有兩行陰刻篆字銘文,寫的是“以劍為鎧,以戰止戰”。
這般刺心的話,尉遲曉聽了也只是笑笑,說道:“本宮既要帶回墨中郎,自然不能無所交換。不知巽國城防錯漏所在,諸位有沒有興趣知道?”
巽國諸將面面相覷,韓達問道:“長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尉遲曉道:“諸公身為巽國上將,卻使城防疏漏,致使本宮一介女流都可出入如無人之境。”
“你!”
尉遲曉這番話多有倨傲之意,有按捺不住的年輕人就要向尉遲曉拔劍。
尉遲曉眼波輕掃,擲地有聲的說道:“本宮願用此換墨中郎,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唐瑾掃視過帳中諸將,對站在身旁的甘松打了個眼色。甘松說道:“請長公主別間少待。”
尉遲曉對唐瑾微微頷首,就像對著一個素不相識的王爺一般,而後跟甘松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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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松請尉遲曉出來,引到了旁邊的一間屋子。甘松沒有多話,讓人上了茶,而後就退了出去。大約也就一個時辰的樣子,便來人請尉遲曉過去。
諸將仍舊分左右兩邊在坐,唐瑾端坐其上,他看向尉遲曉的眸子不見波瀾,而於此時此地本也是一絲波瀾都不可以有的。坐在左上手的韓達說道:“長公主有此美意,不吝相告,若願以身相贖,我等自然可以放墨中郎回去。”
尉遲曉星眸一凜,“韓將軍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讓本宮堂堂兌國長公主作為人質來交換一箇中郎將嗎?”
“那位並不是普通的中郎將,長公主不也是為此而來嗎?”韓達說道。
尉遲曉冷笑,“韓將軍的意思是貴國的九卿之妹可以尊貴過端木氏的公主?”
這話一出,任誰都不好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