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怕是天底下的第一個忙人。不知道他怎麼那麼多永遠辦不完的沒完沒了的事。別人似乎多多少少都有點餘閒,而你不管什麼時候遇見他,他都在繁忙裡,都在人和事紛紜的浪潮裡。長征以來,他白天要隨隊行軍,而且為了發電報、等電報,常常要從後面趕來。部隊一住下,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催促架設電臺,與各軍團聯絡,然後是收集情況,開會研究,個別商量,親自起草電文,等待電報發出。只要電報不發出,他的心是安靜不下來的。有時飯也顧不上吃。為了發報和收報常常要等到夜深。往往坐在作戰室的凳子上就睡著了。參謀們常常催他:“周副主席,你先回去睡吧,我們保證電臺發出去就是了。”他就會說:“你再給王諍打個電話,看電報發出去了沒有。”他說的王諍就是電臺隊長。等參謀打了電話,王諍證實電報發出去了,他就高興了,然後打個大大的哈欠,回去睡覺。可是他又要求,半夜或凌晨如果有了來電或回電,必須立刻送去。這就難了。因為他剛剛睡下不久,如果不是發了瘋的蠢人誰肯這麼做呢!尤其是在他身邊的那些參謀們,從老參謀到小參謀,沒有一個是忍心這樣做的。因此,儘管周恩來講了,還往往是等他起床後才把電報送給他。有一天早晨,王柱拿著一份重要的電報送給他的時候,周恩來忍不住了,他盯住王柱問:“這份電報是什麼時候來的?”王柱老老實實地回答:“是凌晨三時。”周恩來說:“既然是凌晨三時,為什麼現在才交給我?”王柱無言以對。周恩來說:“我不是做了規定,重要電報要及時給我嗎?你們這是執行命令嗎?”周恩來一向對人親切,可是批評起人來,有時也是蠻厲害的。這次對王柱就是這樣。周恩來還說:“王柱呀,你是一個老同志了,你怎麼能這樣不負責呢?”這一下把王柱刺痛了,臉上露出一副哭相,說:“周副主席,不是我不負責任,我已經到你這裡來過一次了,叫你幾聲沒有叫醒,我不忍心再叫,就拿著電報回去了。”周恩來說:“這是我的不對。可是,你應該把我拉起來嘛!”王柱笑著說:“看你說的,周副主席,我們怎麼能把首長拉起來呢,這多不好意思!”周恩來說:“為革命負責嘛,有什麼不好意思?!從明天起,只要有重要電報,有請示的問題,就要馬上叫我。叫不醒就把我拉起來,拖起來,不然就是你的責任,我就拿你是問。”問題就這樣確定了。
可是,話好說,做起來可就叫人為難。昨天晚上,總部向五、九軍團發出電令,要他們向敵人積極佯攻,吸引敵人向北,以掩護主力南下。電報發出時,已經凌晨三時,周恩來睡下還不到兩個鐘頭,九軍團就有了回電,並請示一些問題。譯電員肖明按規定來送電報,見周恩來睡得正香,叫了幾聲沒有應聲,就猶豫起來,說什麼也不忍心推他。他愣了一會兒,就來找老有經驗的王柱。王柱一看電報內容不敢耽擱,就同肖明一起來到周恩來處。周確實睡得正香,一部黑黑的大鬍子搭在胸前,還偶爾打一兩聲呼嚕。這場酣睡對他是多麼需要,簡直象一個餓漢得到美食一般,怎麼能忍心把他叫醒呢!
兩個人叫了一陣,沒有叫醒,都犯難了。首先是肖明發生了動搖,他望望王柱為難地說:“要不,就別叫了,這個電報晚看一會兒,也許不要緊的。”王柱說:“不行!這樣的電報不叫醒他,一耽誤就是一天,淨等著挨批吧!”肖明一想也是,兩個就又輕聲地叫起來:“周副主席!周副主席!”
“九軍團來電報了!”
這樣輕輕的叫聲自然不起作用,周恩來不僅沒醒,還引起了小興國的不滿。小興國睡在茅屋另一端的草鋪上,他睡得自然也很晚,現在直接受到叫聲的威脅,真是不勝厭煩。他在床上猛地翻了一個身,憤憤地說:“你們知不知道他剛剛睡下?你們還要不要他活了?”
這鐵錘一般的語言,把王柱和肖明的心都砸疼了。他倆沒有反駁,似乎也不想反駁,好象自覺理虧似的。實際上彼此心理相同。
不久,外面響起了起床號聲。它那緩慢而又悠長的聲音,實際上是宣佈又一個百里競走的開始。
“不叫不行了,”王柱悄聲說,“要發報給九軍團,就來不及了!”
兩個人在周恩來耳邊一面輕輕地叫,一面輕輕推他。周恩來哼了一聲,隨後又沒有動靜。兩個人不得已,只好輕輕地托起他的背扶他起來。
“周副主席!電報!九軍團的電報!”
“什麼?”
“電報!九軍團的電報!”
周恩來接過電報,似乎意識到了,眼卻沒有睜開。可以看出他在奮力地睜眼,可是眼皮好象有千百斤重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