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老人詳細敘述了石達開的困境。石達開看大渡河強渡無望,四面被圍,曾經幾次攻松嶺河。他的意思也是要沿右岸直上,由瀘定橋直奔天全、邛崍、成都。可是王應元把松嶺河上的鐵索橋都撤去了,兩次偷襲、偷渡都沒有成功。石達開無可奈何,曾經隔河射書給王應元,許以良馬兩匹、白金千兩,請求對方罷兵讓路。王應元沒有答應。後來又請求採購糧食,也遭到拒絕。這時東南面清軍配合土司嶺承恩乘夜到馬鞍山劫營,殺死太平軍好幾百人,並且攻佔了馬鞍山。馬鞍山這座險地一失守,石達開的部隊就困守在營盤山和紫打地,方圓不過兩里路了。糧道也被隔斷。不久,敵軍便發動了總攻:西面的清軍和王應元乘勢渡過了松嶺河,清軍和嶺承恩也從馬鞍山上壓下,兩路齊進,直撲紫打地。太平軍營盤全被燒燬,彝兵還跑到山頂上用木石向下滾擊。太平軍站立不住,紛紛落水。史書上說,“浮屍蔽流而下者以萬餘計”。石達開見無法再守,遂放棄紫打地向東突圍。自三月二十七日到紫打地,到四月二十三日,在紫打地住了二十七天,加上歷次戰鬥損失,石達開的三、四萬人,這時只剩下七八千人。
老人望了望毛澤東,見他手裡夾著煙,面色嚴肅,似乎已經入神,就飲了一口酒,又說下去。
石達開率領殘部向東突圍,是沿著巖埡走的。當地所謂巖埡,就是一條很窄的山徑,往上仰望是峭壁千仞,往下看是驚濤駭浪。這時清軍黃君榮等銜尾猛追,王應元率彝兵從山頂滾下木石,大渡河北岸的周千總督清兵瞄準巖埡射擊。太平軍幾面受敵,墜入水中者無數。這樣走出二十里路,渡過一條小河,點檢隊伍,已經損失了十之五六。夜間住在這裡,本想稍作喘息,王應元又圍上來。不到天明,達開又率兵突圍,前面就是著名的險地老鴉漩了。這裡正是老鴉漩河注入大渡河的入口處,水勢比紫打地還要險惡。放眼望去,河面上全是大漩渦,每一個都大如車輪,其勢如疾風奔馬,飛旋而下,不禁令人駭目驚心。石達開見渡河無望,只好將隊伍收集起來,略事休息。看看天色將暮,人馬苦飢,石達開和部隊已經兩天一夜沒有進食,自然飢餓難忍。石達開見部下相聚而泣,難過萬分,不禁喟然嘆道:“孤疇昔攻城略地,戰無不利,今誤陷險地,一蹶不振,此天絕孤,非孤不能為諸卿解危之過也。”說過也泣下數行。他的部下都哭得抬不起頭來。石達開知道喪敗在即,就讓他的三個王娘投水自盡。那三個王娘互相牽著衣襟,哭得如醉如痴。石達開見到這種情景,就拔出劍來,含著眼淚,立逼部卒把三個王娘抱著投入大渡河去了。……
說到此處,老人不禁唏噓長嘆,並說:“你們再往前走,就會看到那地方了!”毛澤東臉色嚴峻,半晌無語,沉吟良久,才問:“後來,石達開不是同清兵進行過談判嗎?”
“唉,說是談判還不如說是欺騙呢!”老人繼續說,當時,太平軍四面受敵,又加上霪雨連綿,糧食無路可尋,進退戰守俱窮。石達開英雄末路,自然不勝感慨。這時,他本想投水自盡,轉念一想,自己固不惜一死,而這些部卒跟隨自己多年,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卻如之何!清庭今日步步緊逼,無非要自己的頭顱,如能以自己的頭顱換取部卒的生存,則未嘗不是一個辦法。想到這裡,他就給駱秉章寫了一封信。信上說:“竊思求榮而事二主,忠臣不為;捨命以全三軍,義士必作。……大丈夫生既不能開疆報國,奚愛一生;死若可以安境全軍,何惜一死!……閣下如能依書附奏清主,宥我將士,赦免殺戮,願為民者散之為民,願為軍者聚之成軍,推恩以待,佈德而綏,則達開願一人而自刎,全三軍以投安。雖斧鉞之交加,死亦無傷,任身首之分裂,義亦無辱。”這封信傳到清軍手中,唐友耕他們見有機可乘,就開始設計誘騙他了。參將楊應剛和遊擊王松林就帶了幾十個兵丁來見石達開,表示同意他的要求,並且勸他說,大渡天險,決難飛渡,今天既然被圍,可解甲歸田,只要肯解除兵柄,可以到洗馬姑共商善後。石達開聽了這話,開始並不相信,他的部將甚至要殺這兩個傢伙。這兩個人能言善辯,立刻指天誓日,石達開方才信了。第二天,石達開就帶了幾個人,隨楊應剛到洗馬姑,剛走到涼橋,就遭到伏兵生擒。想不到這位縱橫一世的英雄,竟自己投到囚籠去了。
“以後呢,以後把他解送到哪裡去了?”毛澤東問。
“第二天就把他押解到大樹堡,接著又押送到成都。不久就殺害了。”老人長嘆息了一聲,並且以敬佩的神色說,石達開仍不愧是一個硬漢。據審訊他的官員說,他那種“梟傑堅強之氣,溢於顏面,詞色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