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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四十年前他們住過的老屋居然猶在,仍是舊模樣。其時吳天宇同肖芒住一間屋,到那屋裡一看,牆上還有肖芒四十年前拿炭末在土磚牆上寫的字:胸懷世界,改造河山!那年他們多大?十六歲都不到。吳天宇又淚流滿面,拿我的相機拍了照,洗出來寄到南大去。只不知肖芒看了,是何感想。

一桌人吃飯,自然是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只我不是江永知青,插不上話來。吳天宇心細,怕冷落了我,忙跟我說話。他道江永知青的父輩了得,好多都是民國角色,遂數了一氣,聽得我腰板直了起來。趙丁插嘴道,哎,未必我們這一輩就沒了出息噯?於是數*人物還看今朝。也真是,如今學的學者,商的商人,上市公司老總,特殊貢獻專家,數起來也是好一堆人。我聽了腰又直了直。我因同吳天宇相識早,跟著他玩,慢慢便認識了許多他的知青老友。肖芒也是透過吳天宇認識的,還一同到過他的街辦小廠,看著他考上大學,離開長沙。之後每回回來省親,吳天宇皆要請他吃飯。肖芒總是勸吳天宇,說你一肚子學問,就是好玩,述而不作。吳天宇一臉慚愧,說那是那是,我曉得我的毛病。勸了幾回,也沒作用,以後就懶得勸了。吳天宇也是這班知青中最早考上大學的。那年頭,能讀個本科就了得,屬國家棟梁,何況他又讀了中國古典詩詞研究生。朋友親人皆對他寄予厚望。他是有家學的,其父乃是有名的古漢語專家。他從小浸淫,唐詩宋詞,誦背如流。當知青時就寫舊體詩言志,在朋友中廣為傳誦。研究生畢業後分在師範學院中文系古典文學教研室,正可一展抱負,之後反倒沒見著他有所作為。他父親去世後有過一陣他說他要寫點東西。也是有雷聲,無雨滴。再後他的興趣轉到集郵上,成了長沙郵票市場的一大玩家。閒時茶館裡喝茶,打牌。茶喝得入了道,牌也打得極精彩。總之玩物喪志,把聰明用在了不是處。但茶館裡喝茶聊天聊到學問上,他也會一下來了神采,談李商隱,談蘇東坡,談這個那個,詩詞一句一句飆出來,將時光打回唐宋。末了,嘆一聲:唉,談這個搞麼子,來,打牌打牌。

吃完飯,他把賬結了,送走肖芒,他拖我一把,說你等下走,找你有點小事。人走了,剩我同他,他便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來,上頭打滿了字。“我們學校新起了個牌樓,我們同事叫我寫一篇賦,你幫我看看,有不有地方要修改。我明日要交去。認真點看呵,要勒石的來。”說完又摸出兩張紙,“這是我最近填的幾首詞,你也一併幫我看看。”遞給我,又道:“我這是頑夫立志,老有作為。”哈哈一笑,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回頭又囑我:“等你電話呵,再晚都要跟我打。我要聽聽你的意見。一定呵!”

我回到家,慢慢讀他的賦。莫說,還真是寫得文采斐然,處處用典,顯出他的學問底子來,又不生澀。又讀那幾首詞,亦是才學兼備,意緒飛揚。我立即就給他打電話,狠狠誇讚了一把。他先是不做聲地聽,聽完了一下子話就多起來,頗為自傲。

第二天斷黑邊上,吳天宇又給我打來電話,說稿子交了學校,大家一致稱好。我說你這是偶爾露崢嶸呵。他道我呵,以後要長期露崢嶸咧。又說長沙文化底蘊蠻深厚,有幾條街不得了,好多民國的文化人物都住過,他都查到資料了,要好好來鉤沉整理。“今年我要做幾件事。如果你也有興趣,我們可以一起來做。他媽的肖芒都博導了,我未必不能做幾件像樣的事噯?”

我只怕他是一時頭腦發熱,半天沒做聲,他那裡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大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這回是認真的咧。”我想起昨天他說的話,頑夫立志,老有作為。說不定也是真的呢?人噯,都是說不清的。

細張

細張後來我在網上看到她的部落格,雖然文如其人是通常說法,但通常說法裡每有謬誤,她的文字倒不像她的風風火火性格,細敏、精緻、婉麗清幽,說盡生活中密密綿綿的心思。又有照片若干,與她本人亦有不同,端莊秀氣,又嫻靜沉著。若是不認識她,看這照片,會以為是大學教師一類角色,文文秀秀,中規中矩。

認識她是有回陳姐給我打電話,說中午有沒有空,有空就到河邊上羅木酒吧去吃飯。我問麼子事。她道有個朋友叫細張,近來心情不大好,她要陪她吃飯聊天,“你最會讓人開心,一定要來呵。”我說那好,我來。陳姐向來是好人,她有求人處,我必要應諾。“那你要呷酒來。”陳姐又吩咐。我說你又不是不曉得,我這人麼子壞事都能幹,就是呷不得酒。她說呷得你也要呷,呷不得你也要呷。我說你自己不是海量啵?她道她身體不好,吃藥,醫生再三囑咐,這段時間滴酒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