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告訴汪娜。
“但是……但是,你知道,斯汀戈,我必須承認自己的另外一種感覺,那就是我被髮生在猶太人身上的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情迷惑了。我無法觸及這種感覺,它沒有絲毫的快樂,恰恰相反——它令人噁心。每次經過猶太人居住區,我總會在遠處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某些場景,看著納粹用槍圈趕著那些猶太人。此時我才明白令我迷惑的原因。這讓我震驚不已,幾乎不敢相信。那就是我突然明白,只要德國人致力於用如此強大的力量摧毀猶太人,那我就安全了。不,不僅僅是安全,而是更安全。儘管事態很糟,我們仍很安全,比那些孤立無助的猶太人安全無數倍。所以,只要德國人動用更多的力量去消滅猶太人,我便覺得自己會更安全,吉恩和伊娃也會更安全。甚至汪娜和託澤夫也是如此,儘管他們從事著十分危險的事業。但這使我感到更加羞恥,於是,我決定在那天晚上告訴汪娜。
“我記得那一天的晚餐十分粗劣,有豆子和蘿蔔湯,還有沒肉的臘腸。晚餐即將結束時,我們開始談論起久違的音樂。我一直在拖延時間,一直沒能說出我想要說的話。最後我鼓足勇氣,說:”汪娜,你聽說過別岡斯基這個名字嗎?滋畢哥尼·別岡斯基?‘
“汪娜的眼睛有一會兒變得毫無表情。她想了想,說:”哦,是的,你是說克拉科夫的那個法西斯教授。他在戰前曾紅極一時。他在這座城市做的反猶演講簡直是歇斯底里。我早把他忘了。不知他現在在幹些什麼,可能在為德國人工作吧。‘
“‘他死了,’我說,‘他是我父親。’
“我看到汪娜抖了一下。屋裡屋外都很冷,外面下著雨夾雪,雪霰不停地敲打在窗戶上。孩子們在隔壁房間裡睡著了。因為所有的燃料(煤和木材)都用完了,所以我把他們早早地弄上了床,汪娜的床上至少還有一條大被子可以讓他們暖和一下。我一直看著汪娜,但她臉上毫無表情。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原來他是你父親。有這樣一位父親一定感覺很怪。他什麼樣兒?‘
“我對這個反應十分驚訝,她似乎很平靜、很自然地接受了這件事。你知道,在華沙的地下抵抗組織中,她專門負責幫助猶太人,或試圖幫助猶太人。但那確實太困難了。她認為,誰出賣猶太人(哪怕只是一個),誰就是在出賣波蘭。她讓託澤夫也踏上了這條路,專門暗殺出賣猶太人的波蘭人。她十分激進,富於獻身精神,是一個社會主義者。但她似乎對我有這樣一個父親並不感到奇怪和震驚。她顯然並不覺得我——唔,被玷汙了。我說:”我覺得要提起他非常困難。‘她十分溫和地對我說:“好了,別這樣,親愛的。我不在乎你的父親是誰。別為他的罪惡而責備自己。’
“然後我說:”這太奇怪了,你知道,他是在第三帝國被德國人殺死的,就在薩斯赫森。‘
“但即使如此——唔,甚至連這個具有諷刺性的情節她似乎也毫無反應。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那頭火紅的頭髮乾草般地沒有一點光澤,我想是因為劣質食品之故。她只是說:”他一定是在雅基羅尼大學被佔領的那一次圍捕中,與其他教師一起被抓的。‘
“我說:”是的,我丈夫也是。我從沒告訴過你這個。他是我父親的弟子。我恨他。我對你撒了謊。我曾對你說他死於抵抗入侵者的一場戰爭中,希望你能原諒我。‘
“我繼續說著道歉的話,汪娜打斷了我。她點燃一支香菸。我記得只要能找到煙,她便會像個癮君子似的猛抽一氣。她說:”親愛的卓婭,沒關係。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以為我會在乎他們是幹什麼的?我在乎的是你!你丈夫可以是個游擊隊員,你父親是約瑟夫·戈培爾,而你仍然是我最親愛的朋友。‘她走到窗前拉上窗簾。她只有在感覺危險時才這樣做。我們的房間在五樓,但它聳立在一片廢墟中,很容易引起德國人的注意,所以汪娜從不敢大意。我記得她看了看手錶,說:“客人馬上就要來了。從猶太人居住區來的兩個領導人,他們是來取槍的。’
“我記得我當時心想:天啊!每當汪娜提到槍或秘密活動,或任何潛藏著被德國人伏擊的危險的事,我總嚇得心驚膽戰,還會感到非常噁心。幫助猶太人非常危險,一旦被抓便意味著死亡。我渾身汗溼,虛弱無力——哦!我真是個膽小鬼!我總是希望汪娜沒有注意到我的這些跡象。每到這時,我便懷疑怯懦是否是父親遺傳給我的另一件糟糕的東西。這時汪娜對我說:”我曾聽說過其中一人的事。他很勇敢,很有能力,但有些不顧一切,喜歡鋌而走險。現在有一些抵抗活動,但缺乏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