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爺,林姑娘已經叫人催三次了。”管事老齊在路仁耳邊嘀咕。“唏,叫她等會兒,叫春等不及了是不是?”路仁明顯有點不耐煩。話說得很刻薄,老齊從來沒見過路仁這樣。“好了,你下去吧。一會兒我自己過去。”路仁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韋莊要請吳超塵作私塾先生的訊息昨晚才傳出來,今早晨就有無數人打聽路仁這次是不是又賺了三千萬兩銀子。顯然林可兒也知道這個訊息,不斷叫人過來請。賺了錢,就得花錢。路仁明白,林可兒更明白。
路仁實在沒有心情。按理他應該很高興。事實上從昨晚開始直到今天早晨,他都很高興。他的眼睛跳得發腫,腫得有些睜不開。但吳超塵還是從眼縫裡穿了進來。“咦,怎麼回事?”吳超塵從來沒見過路仁的眼睛腫成這樣。他記得路仁眼睛腫得最厲害的一次是近月樓的琴姑娘瞞著林可兒叫他去喝茶。“對了,嘿嘿,是不是昨天晚上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吳超塵不懷好意地笑著。“一邊去。”路仁沒好氣地說。沒人知道為什麼路仁的心情不好,除了林可兒。“如果你有個女兒,平時吃你,用你,沒好臉色給你……但當她出嫁時,你還是會捨不得。”林可兒說。要吸引男人,容貌不是惟一的東西。路仁聽到這話,長嘆一口氣。他知道,雖然他賺了三千萬,但還得到林可兒那裡交兩千萬的稅。所以,老闆們聚會,經常討論的問題就是怎麼偷稅漏稅。
“喂,別這麼垂頭喪氣的好不好?”吳超塵邊說邊把手中的鳥籠掛出去。鳥籠裡裝的是一隻麻雀。很肥,比一般的起碼大一倍以上。誰都知道,麻雀很難養。膽小的東西都難養。小時候,誰沒有逮過幾只麻雀,往嘴裡死命灌飯粒米粒。反正第二天,麻雀準死在籠子裡。“你真行,連麻雀都能養這麼肥。”路仁盯著籠子裡的麻雀。籠裡的麻雀也盯著路仁,顯然它不明白兩個紅核桃怎麼會長在臉上。然後,它就在籠裡亂跳、亂叫。“乖,別怕,別怕,這是路老闆嘛……”吳超塵對麻雀說話的樣子像是對自己的兒子。“再叫,再叫中午把你剁了做四喜丸子……”路仁惡狠狠地對著嚇得發抖的麻雀說。“喂,路老闆,你不會跟一隻鳥較真吧?”吳超塵問。路仁沒有理他,慢慢地走到茶几前面,坐了下來。吳超塵坐到他的對面。良久,路仁喝了兩壺茶後,終於吐出一句話:“你真的要去韋莊?”吳超塵突然有種感覺:要不是眼睛太腫,兩眼皮夾得太緊的話,路仁至少會落一滴淚下來。
吳超塵在轎子裡閉目養神。他知道到韋莊得走一陣子。為什麼路仁要講那些話?為什麼韋老爺子不把韋莊建在靠杭州城的這邊?而要選在偏僻的西湖的那邊?什麼是極陰的化血之地?什麼是富自己,兇別人?韋老爺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從哪裡來?他的錢從哪裡來?為什麼韋莊的僕人家丁都要從外地請來?三年前,一群蝙蝠開始在韋莊上空盤旋,至今都沒有停下。飛了三年的蝙蝠?路仁為什麼會說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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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是中國人發明的又一個精彩絕倫的詞。每個中國人都知道它的意思,但沒人能給它準確解釋。“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這是最通俗的解釋。同船過渡是緣。同屋吃飯是緣。大被同眠當然是緣中之緣。緣和分可以分開用。經常聽見睡眼朦朧的男人對女人說,我們有緣無分。意思是說,俺能跟你睡覺,但不能給你一個名分。潛臺詞是,俺馬上要烏爾開溜。
不僅戀人可以用緣分。對手也可以用這個詞。當吳超塵看見韋老爺子的時候,他再次體會到這個詞的力量。韋老爺子當時的臉色也變了。“你是不是也相信緣分?”有人後來問過韋老爺子。“不,不,不僅是緣分,是宿命。”韋老爺子回答。
吳超塵站在韋莊前面的兩座銅獅子前。他沒見過這樣的銅獅子。兩頭齜牙咧嘴的獅子頭上居然頂著兩個金元寶。“這兩頭獅子真獨特……”這是吳超塵對韋老爺子說的第一句話。“驅鬼不如使鬼。”韋老爺子看著獅子說。他們很客氣地寒暄起來。“你好。”“你好。”“請。”“請。”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韋莊。深黑色的大門在身後關上。一群蝙蝠在空中飛過,發出細密的聲音,像一群小老鼠從空中跑過。韋莊的蝙蝠在白天也能飛行?吳超塵還能走出這道門嗎?誰能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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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超塵進入韋莊第三天,美麗很早就來到韋老爺子的書房。韋老爺子正在寫字。韋老爺子寫字的時候,只允許兩個人看。一個是老僕人韋章,一個是美麗。韋章在一旁不停地把韋老爺子寫好的字燒掉。“你又在寫你的名字?”美麗問。“不,我的名字我已經會寫了。我